一个有“大志”却无大才的写手,要想写出点文章,总是要受点什么启发的,无论是看到一句话还是见到一副景。那话或景就似一根银针,在混混沌沌的脑袋上稍一点化,榆木疙瘩似的脑袋便开了窍,这时,我们便说:灵感来了!既然灵感来了,就得赶快抓住,因为它是稍纵即逝的,倘若跑了,刚被撬开的榆木疙瘩不但更愚,而且还添了混。混而且愚,再想开窍,势比登天,只好苦等下次灵感光临,但不知要待到何年何月。
为寻找灵感,我曾无数次早起,到野外看日复一日初升的太阳,踏每一个冬日都会铺满地的寒霜,抚摸树起后再没动过位置的水泥电线杆,听阴天时更显雄壮的火车的汽笛声。雨后的田间小路、村西南那片埋藏着神秘传说的土岗、村东那绿柳覆盖的坑塘、还有我童年时开掘的如今注满污水的河渠,都曾被我视作激发灵感的风水宝地。但是,我那偏僻的小村太猥琐、太不够品味,没有地之灵,何来我辈人之杰?天不佑我,寻得那样苦,找得那么急,却总不能写出只言片语。怪只怪小村太平常、太无奇,在我的印象里,最热闹的时候倒不是过年,而是村里死人的那三天,戏班子吹奏出的唢呐声告诉四乡八寨,村里正过着不平常的日子。
村西南的那片沙土岗绵亘几十里,延伸到邻县境内,还弯弯曲曲爬了二十多里地。特殊的地形地貌,让我总觉得那厚厚的沙土层里埋藏着无数动人的故事。沙土岗上净是果树,梨树、苹果树、桃树、桑葚树等,凡是适合本地的果树应有尽有,间或还有森森的松柏林。隐匿在树林中的村庄,生活在村里的人,人的记忆里那些古老的传说、民谣,是我的那辆旧自行车无论如何也承载不起的,我只好把它们记在脑子里,晚上回家后,用一支秃笔“复制”在不知用什么纸装订的本子上。记完了,带着一天的疲惫满足地睡去。在那片沙土岗上,感受最多的是推着自行车前行,沙土路太软,来来往往的行人千踩百踏也不能走出一条像样的路。不管是生活所赐还是自我探求,我总是走过这么一条不能成为路的路。走在那样的路上,总渴望来一阵暴雨,即便把我浇成个落汤鸡,也觉得值,那会有一条平坦的路啊!
可是,那雨中的路真就那么好走吗?
说到雨中赶路的经历,还真有不少感触,那全是上天因女儿的原因所赐予我的。说来也怪,自从她离家求学之后,每一次接送几乎都会遭遇雨雪天气,有几回雨下得还挺大。那次送她返校时的情景最怪,好像是老天爷故意跟我作对。那天早晨,出家门时就阴云密布。在离火车站二里地时,大雨骤至,我给女儿披上雨衣,自己则淋了个稀里哗啦。紧踩摩托车油门,几分钟就蹿到了车站。车一停,雨也跟着停了。一会儿,初升的太阳也露出了半个笑脸。再看后来赶到的旅客,身上干干的,一点遭受雨淋的样子也没有。问他们怎么身上一点也不湿,他们说没赶上下雨。回返的路上,走出约二里半地,发现路面却是干的。那时,望着远去的列车,我的心里充满雨后蓝天一样的宽慰,又有一种说不上名字的满足。
就在这趟列车上,还有女儿的一个同学。这个女孩的父亲已去世多年,母亲种着几亩地供她上学。每次回家、返校,都是母亲用自行车接送。还好,这回她们没赶上大雨。若是赶上雨,那位母亲该是怎样的心情呢?
同样的境遇却给人不同的心情,无论是探求还是赐予,抑或是遭遇。当这样想时,情感便有了深意,生活更有了深意。
所以,当实在写不出什么东西的时候,我只好点一支烟,慢慢地吸;或者倒一杯酒,细细地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