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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风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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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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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源头

那日,为了完成市文联交给的任务,写一篇民间故事《盗枪记》的附记,专程采访了故事搜集整理者李培昌先生。

寻找李培昌先生颇费了一番周折。因为故事成文时间距今已三十多年,重要的是当时没有留下搜集整理者信息,所以,刚接到任务时竟觉得无从着手。但看见作者名字,却又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当然,所谓似曾相识,也仅仅只是对名字而言。后来,也许是老天有意相助,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这个名字三十多年前经常出现在《南宫文艺》上。那时,《南宫文艺》上几乎每一期都刊出我的拙作,故此,记住了一些作者的名字。有了这个线索,进而又想起当初听说他是一位中学教师。再后来,思路一转,想到了故事讲述人。按故事后面所标注,讲述人李桂林是南宫市李和生村人。既然讲述人是李和生村的,那么,采录者会不会与讲述者同村?还别说,这个思路还真蒙对了,循着这条线索打听下来,终于得到了他的详细信息。

李培昌先生当时已是八十四岁高龄,但是,却没有一点儿龙钟老迈之态。他精神矍铄,十分健谈。说到故事的讲述者李桂林先生,李培昌先生说,李桂林是他家的邻居,是个非常爱听、爱讲民间故事的人,年轻时“上海河”(当地管大集体时代在农闲时节挖河叫“上海河”,因为南宫地处黑龙港流域,而黑龙港流域的河流又属海河水系),走到一处讲到一处,讲到一处听到一处。这样,每次“上海河”回来,都会带回一肚子民间故事。他非常爱劳动,快八十岁的人了还坚持下地干活儿。今天,又给人耘地去了,干一天五十块钱。

谈到《盗枪记》这篇故事,李培昌先生不由翻开了自己少年时的记忆。他说,李和生村西南三里地有个王庄,王庄有个民间说书艺人“四瞎子”。“四瞎子”原名王庆朝,是个双目失明的真瞎子,常年依靠一根竹竿探路,在方圆几十里内走村串巷说书,在当地很有名气。小时候,他最爱听“四瞎子”讲隋唐英雄、瓦岗好汉的故事。秦琼的马、程咬金的斧子、罗成的银枪,不仅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且更让他心驰神往,总想能骑上他们的战马,抄起他们的家伙,痛痛快快地舞上一回。由此,他喜欢上了罗成,也喜欢上了罗成的银枪。

故事里的王庄在正东三十里外山东省武城县的运河边上。李和生村东是南宫市与清河县的界河清凉江。清凉江在李和生村东转了个弯儿,由南北走向转为东西走向,往东走了六里地,又转向北流,成为南宫市与故城县的界河。而清凉江以东的这片故城地域,在1964年以前则是山东省武城县的运河以西部分,占当时武城县域面积的一半。武城县流传着许多关于罗成和他的银枪的故事,直到现在,《罗成叫关》这出戏在当地还很受推崇。李和生村地处南宫市东南边缘,离南宫城区七十多里地,离武城县城倒只有不到三十里地,所以,当地人与武城的关系很密切,民间故事中有很大一部分与运河有联系。

说起罗成的银枪为什么会变成一个白衣少女,李培昌先生说,当地也有文化人说过罗成是《隋唐演义》里塑造出来的人物,历史上本没有这个人。可是,越说没有人们就越喜欢他,越喜欢他就越愿意把美好的东西都贴到他身上去。罗成是个白袍小将,人长得那叫一个帅。郎才女貌,英雄必须配美人,这样,就给他配上个白衣少女。罗成最爱的是他的银枪,枪不离身,身不离枪,说着说着,枪就成了美女。

李培昌先生说:那年,李桂林“上海河”回来,就带回了一个故事。李桂林说,外边的人都在传“罗成的银枪找到了”。原来,罗成遭贼人陷害,身中埋伏、马陷淤泥被乱箭穿心之后,他的银枪也随着他而深陷淤泥。这样倒好,银枪保险不会被盗贼偷走,还能像个媳妇似的陪着罗成哩!那杆银枪是运河边上王庄的人在耕地时翻出来的。当时,银枪横在地底下挂住了犁铧,两头黄牛怎么拉都拉不动。扶犁把的人对着牛屁股狠抽了两鞭子,牛一使劲,生生的把皮条拧成的套股拉断了。他觉得不对劲,弯下腰扒开犁铧上的土,看见一截银亮的铁棍;再往两边刨,刨出的一截上刻着“罗成”俩字,这才知道是罗成的银枪。他怕银枪被人盗去,又用土把它埋上了。就这样,还是走露了风声,有人就打起银枪的主意。可是,任凭这些人怎么用心思,却没有一个人能把银枪弄到手。

李培昌老师接着说,李桂林这么说的时候,他也知道这不是真事,纯粹是李桂林在讲故事。当时,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自小便被“四瞎子”等民间艺人灌输进头脑中的罗成的形象一下子活起来。紧跟着,罗成的银枪也活起来,成了一个美丽的少女。再往下,盗贼的形象也活了,成了当地人说的“南蛮子”。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灵感,反正抓笔在手,一口气就把李桂林讲的和自己想的都记下来了。

停顿了一下,李培昌先生接着说:当地人有这样一种思想,说什么东西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别人想什么办法也变不成自己的。即使动歪心眼儿把不该得到的东西弄到手,到头来也总有一天会物归原主,并且,动歪心眼儿的人还会因此倒霉。这种思想,其实是教人踏踏实实劳动,靠自己的双手吃饭;同时,也是教人学好,不要看见别人的东西就眼红,靠自己的血汗挣来的东西才是自己的。因为有这种思想,在这个故事里,“南蛮子”才不能盗走罗成的银枪。再有就是人们太喜欢罗成,不愿意让他受到一点儿伤害。银枪是他的心爱之物,不能随随便便就被人盗走。

关于“南蛮子”这一用法,李培昌先生解释说:在这个故事里,“南蛮子”一词并非是对南方人的蔑称,相反,这个词里含有很多对南方人赞赏的成分。当地人还有这样一种思想,认为北方人憨直,没心眼儿,尤其是说起“山东大汉”一词,豪爽倒是豪爽,却总觉得这是个肠子不打弯儿的代名词。而对于顺着运河乘船北上的南方人,总觉得他们头脑灵活,会做买卖,北方人不能干成的事人家总能干成。故事里的大侠是来盗枪的,说他是侠客是说他勇武,说他是“南蛮子”是说他用尽了心机。

尽管李培昌先生毫无倦意,但考虑到他毕竟是年过八旬的老人,我还是把采访时间控制在了两个小时之内。

从李培昌老师家里出来,我驱车向东,直奔距李和生村六里地的花十八庙村。我要看一看花十八庙村东的清凉江,看一看连接清凉江东与大运河的那片土地。从李和生村到花十八庙村要经过西宋、东宋两个村。一路上,我随便找了五、六个在地里劳作的农人,问他们知道不知道《盗枪记》的故事,他们都说知道,其中两个人还很流利的讲述了一遍。行至清凉江桥边,有一位八十多岁的老汉正在路边树荫下乘凉。我走过去,和老人攀谈起来。说起《盗枪记》这个故事,老人连声说“知道”,随后,就有声有色的给我讲起来。期间,不时有路人向老人打招呼,有的还冲我点头微笑,好像我们早就认识,又好像他们如我一样,心里装着这个叫《盗枪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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