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回头

鹿回头传说：古代一位英俊的黎族青年猎手，头束红巾，手持弓箭，从五指山翻越九十九座山，涉过九十九条河，紧紧追赶着一只坡鹿来到南海之滨。前面山崖之下便是无路可走的茫茫大海，那只坡鹿突然停步，站在山崖处回过头来，鹿的目光清澈而美丽，凄艳而动情，青年猎手正准备张弓搭箭的手木然放下。忽见火光一闪，烟雾腾空，坡鹿回过头变成一位美丽的黎族少女，两人遂相爱结为夫妻并定居下来，此山因而被称为“鹿回头”。

我最好的朋友昨天在一起连环车祸中离世了，23岁，他留给我一份遗书，他在结尾反复嘱咐我再去看看她，往事不受控制的涌入脑海，我的泪倾泻如雨，思绪潇洒如雪。

我暂且称他为C,他高中成绩很好，本来可以考到南方的很不错的大学，可在高考中因紧张失利了，为了不浪费分数，他去了哈尔滨。

20岁那年，我们约了一起去三亚玩，我们是好朋友但是有着不一样的家庭背景，我出生在普通家庭，他从小有个富豪老爸，在整个旅途过程中，我们体验了很多我平日没有机会体验的风景，当然是他请客，临走的前一天晚上，他提出要去免税店逛一逛，我知道那里东西不菲，我承担不起，我也没有理由再消费他的钱，于是我以想去海边吹吹晚上的风拒绝了他，他也没有强求，于是我们分开了。

C一个人在商场随便逛着，他有着十分挑剔的目光，一般来说，他很难在实体店一眼看中某样东西，除非它十分吸引C，时间很快过去了，商场很快到了即将关门的时间段，温柔的女声在喇叭里一遍又一遍提醒游客快速消费后离去，背景音乐是萨克斯演奏的《回家》，C在悠扬的乐声中竟有些留恋，他喜欢这种感觉，喜欢这种空空荡荡的感觉，他在这种氛围中进了一家店，想最后留住这种感觉，这家店与众不同，它没有一进门就扑面而来的欢迎，更没有随时跟在顾客后面热情介绍产品的导购小姐，C对这里的商品并不感兴趣，绕了一圈就准备出去，突然，一个小姑娘从柜台后面的小门里走了出来：“您好......”，C看了她一眼，大大的眼袋，脸上带着不难察觉的虚弱的疲惫，她的服装也是那么与众不同，比她弱小身材要大许多的制服，肤色的丝袜下只搭配了一双简单的平底鞋，这与这类奢侈的品牌的形象十分不符，C强大的共情能力使他很快察觉到女孩背后有着点点滴滴的故事，他似乎特别还想再见到这个女孩，于是，他在店里随便挑了一个背包，事实上，他只是想和女孩利用唯一的机会正是搭建顾客与销售那点微乎其微的联系。

女孩听到C的购买意向，疲惫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喜，C心里清楚，女孩的这种销售方式让她在基本工资外很难拿到任何提成，免税商品的购买流程十分繁琐，一系列手续结束也到了商场下班的时间，C就这样静静的等着女孩收拾完一起走，女孩也没有拒绝他，C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静静的走在女孩旁边，到了路口，C就和女孩告别了，C的心里五味杂陈，他不知道他为什么面对这个女孩内心会涌出如此波涛，更感伤于他用购物方式搭建起的脆弱关系是不是也就这样悄然结束了。

C在海边找到了我，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和我站在一起，感受咸咸的海风拂面的感觉“明天就走啦！”我分明听到C戏谑的语气里满是遗憾，但是我没有说什么，只是拍了他的肩膀，黑夜里，没有人知道我们每个人内心里到底有着什么秘密。

飞机是晚上九点的，我们八点才到机场，C一天看起来都有些失神，有时候我跟他说话他也只是“嗯”一声，我没有过问他，但是我心里清楚，他昨晚是有些经历了。办理托运的时候，C突然找不到自己的身份证了，他翻遍了自己的包，也没有结果，突然他抬起头看着我：“我昨天买东西落在免税店了。”让我真正诧异的是，他居然面露喜色！当然不是那种明显的喜形于色，但是多年的朋友关系，我分明看出了他的欣喜。

后来我才知道，他如此是因为他能再次见到女孩了，我们两个一起打车回了免税店，一起走进了那家店，依旧是过了两三分钟，女孩走了出来，看到C她吃惊了，她小声地问：“先生，是商品有什么问题吗？”C向女孩解释了原委，女孩赶紧在柜台下面的小缝里一阵摸索，果然发现遗失了的身份证，C又买了一件风衣，以我平时对C的了解，这件风衣绝不是C喜欢的类型，C紧接着又以及时了解品牌新款加了女孩的企业微信，之后他和女孩一起走到了商场的路口，分别了，整个过程，女孩没有因昨天未将身份证归还而道歉，C也没有再提及这件事，仿佛今天相遇的目的是为了购物，我就像他们身旁的风。

以上的故事，第一次相遇是他在回家的航班满足我的好奇和我讲的，第二次相遇是我亲眼所见，之后他们的故事，我不再了解全貌，我只知道，女孩把她的生活微信号给了C，C第一眼就看到了女孩标注的故乡：黑龙江哈尔滨。这个消息是C打着电话欣喜若狂的告诉我的，我很少见到C如此激动。

女孩似乎始终没有把自己生活经历告诉过C，后来他们唯一的见面机会（我所了解的），也不过是等到过年女孩回故乡。他们相约去了冰雪大世界，C和我细致讲过这个故事：他们一起坐着橡皮圈从高高的山坡滑下，女孩笑着张开了双手，这是C第一次见到女孩如此开心，这就是整个故事，细致是因为C为这个过程加了太多太多的修饰词，重复的，不合语境的，他是如此语无伦次。

我本以为这个故事应该延伸出更多枝桠，可是很遗憾，这个故事伴随C的生命走向了终点，我应了C的愿望，在他23岁的夏天，飞去了海南三亚，我约了这个女孩在我那晚看海的海边，我告诉她C死亡的消息，她疲惫的脸上大大的眼袋抽动了一下，我紧接着给他讲了C的故事，从C的童年讲到C的离去，她的表情没有太多的变化，但是我看得出她听的有多么认真。

后来我毕业投入了工作中，往事也渐渐有些模糊了，我不愿再想起这些故事，它总为我带来难以掩饰的悲伤，直到24年的8月10日，女孩打来了电话，说想来济南看看他。

我们在一个夜晚去了他的坟前，我问女孩：“给他讲讲你的故事吧。”女孩轻轻摇摇头，从包中掏出了一个泥塑，是女孩亲自捏造的一只坡鹿，这鹿正回头含情脉脉的望着远方，女孩是黎族女孩，三亚是女孩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