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离我老家村头不到一公里处,有一条宽约七、八米的河,村里人习惯把这条河叫"大沟",其实准确地说应该叫"南灌渠",它是上世纪六十年代末为解决农田灌溉而修建的一条水渠。小时候,每到夏季,只要“大沟”里有水,我就和小伙伴常去沟里耍水,父母怕出事,不让我们去,但小伙伴们常以打猪草为名,吃过午饭,顶着三十几度的酷暑高温,跑去“大沟”里游泳,好在沟里水流缓慢,多年来也没听说出过事,大人们便也就不再管我们了。
在大太阳里,我们这群捣蛋鬼也是“醉翁之意不在水,而在西瓜也。”渠岸北边,生产队种了几十亩西瓜,我们常利用看瓜人午休时,从河里爬上岸,赤裸着身子,一个接一个头顶脚脚挨头地爬进瓜地,然后一个一个往后传,等到看瓜人发现时,我们已顺着渠水漂远了,而后在几十米开外的玉米地里,小伙伴们开始瓜分胜利成果。运气好了,是沙红瓤熟的好瓜,香甜可口,一顿美味,可大部分都是半生不熟的生瓜,就是这样的“生瓜”,小伙伴们也同样吃得很香甜。
在那个快乐无比的少年时代,"大沟"是我们暑假里最大的精神乐园。到了冬季,麦子需要冬灌,于是从公社到大队,灌溉成了一件大事,水渠分段管理的叫"渠长",管分支毛渠的叫"斗长",各村又分派有专人巡渠看水,以防漏跑和有外村人“偷水”。那个年代,下游村子常与上游村子因挡干了渠水而发生争执,渠长忙活得拿着好烟,说着好话,来回调停。实行生产责任制后,土地分包到户,每到冬灌季节,斗长和队长更是十分忙活。看水人分为三组,有专门巡渠的,有负责叫人的,还有地头间记时间的,田野里篝火通明,斗长买来干电池分发给看水人,每人一个长筒手电,黑夜里,火光、手电光,光影交错,渠水一流进麦田,便开始记时间,一畦一畦地浇水,只听得这头喊:"水到了么?"那边应:"没到,再淌三五分钟!"有人掌握不好,水到地头打开垄梁,跑到了路上,浪费了水,也就等于多花了钱,心疼得不行,但宁叫多放些水,只怕麦子没浇完,水淹了路,行人第二天路过,不定要抱怨几声。
再说那负责叫人的,骑着自行车,打着手电筒,挨门齐户叫:“二牛,三娃今晚浇地呢,叫你家去个人!”门里答应:“好,这就去!”到了下一家:"三虎,浇地咧浇地咧,赶紧去!"听得门里有人答:"人都去咧"。到了半夜,有人睡得正香,听得门环被打得啪啪直响,寂静的村街上听见看水人叫道:“大毛,快起来浇!”那叫大毛的,尽管不情愿从热被窝里出来,最终还是被媳妇叫了起来,穿好衣服,拿上铁锨,手电筒,再穿上高帮胶鞋浇地去了,毕竟一季庄稼,耽搁不起,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
这几年,故乡很快家家户户都改种麦子为栽果树,发展成柑桔之乡。果树幼年更离不开浇水,于是每年两到三次更是忙坏了"大沟"管水人,大家都说,多亏当年修水渠,故乡这一带才成了旱涝保丰收的粮仓。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大沟”更为故乡果园建设立了头功,直到九十年代后期,各地打机井灌溉兴起,大沟的使命才松泛下来。
时间进入2000年,故乡的果园大都到了成年期,每年也就只是在初春上肥料时必须浇一次水,而机井的随意性让人们再也不用半夜三更为浇地发愁,尤其是那些男人外出打工,家里只留下老人和妇女的人家,“大沟”的寿命似乎也到了终点。一日黄昏,我闲来无事去“大沟”边散步,发现河里沟边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渠水已几年不流了,村里一位养羊户看准了时机,一下养了几十头奶山羊,每日两次赶着羊群来"大沟"放羊,后来听说"大沟"流过的近百里路径,都已渠道荒废,杂草丛生,渠岸也被杂草锁实无法行走,成了养羊户的天下,看到这里,我不禁为“大沟”的命运感到惋惜。好在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听说这年年底,省上水利部门也了解了这个情况,于是一场“南灌渠”灌区水利设施的攻坚战打响了。“大沟”两岸忙碌起来,铲除杂草,修整渠道,挖掘机,推土机进入施工场地,混凝土一车一车铺砌渠道,建设速度前所未有,不到两个月,“大沟”再次出现在村头。站在桥头向两边望去,一条标准的U型水泥衬砌的“大沟”迤逦东去,河两岸栽上了景观树,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线。(陕钢集团汉钢公司烧结厂 虞勇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