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阵麦浪在车外起起伏伏,初秋的风儿也调皮地从没有紧闭的车窗缝隙里溜了进来,抚摸着我的脸。
去往故乡的道路再一次在我脚下到了尽头,一个月未见的故乡并未有任何的变化。它就像一位迟暮的老人静静卧在关中道上,遥遥看着周围迅速的变化又再一次进入了沉眠。而再次回到故乡的我,心情却与送儿子高考时的心情截然不同了,紧绷的心弦渐渐放松。这里,正是我心灵的疗养之地,是我终将回来的地方。
父母在门口迎着,站在了柿子和核桃树交错的绿叶之间。傍晚的夕阳斜射过来,照在了父亲布满老年斑的脸上。默默走到了门前,父亲长满老茧的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回来了。”“嗯,回来了。”“面下好了。”一碗面将我从城市紧张的生活带出,吃过了这碗回家的面我就真正回到了故乡。
穿过茂盛的柿子树和核桃树,跨过了门楼下高高的门槛。院子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园了,人却还是当年的人。生于斯,长于斯,触碰着带着温热的新砌的墙壁,我感到如幼时母亲的手轻轻拉起我的触感。即使它已经不是记忆中的那堵墙了,记忆仍旧潮涌而来,在墙上悠闲坐着的我又再出现在眼前。
上次回来还是儿子高考的时候,这次就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再回到故乡了。拿一张父亲亲手做的小凳坐下,从碗里捞起母亲煮的光洁如玉的臊子面。长长的面穿起了我的一生,过往的岁月与现在相见。我记起上学时我向母亲计算我一周的生活费,而回家这碗面为我省下的生活费,是母亲怎也不肯拆穿的小小谎言。白亮的面就像母亲的头发,即使染黑也遮不住时光带来的雪白。
父亲静坐着闭眼品茶,那把老旧的椅子也似和父亲融为一体。几年来黑褐色的老年斑缓缓爬上了父亲的脸庞,父亲的肌肉渐渐松弛,身体甚至比在韩城做手术时更加消瘦了。那个因我在初中时不好好上学而捶我的父亲已经悄然不见了;那个因为我在学校被欺负而带上几个叔叔去学校为我撑腰的父亲,也同几位叔叔一同和这个村庄老去了,只任由着岁月在空气中留下痕迹。
吃过这碗回家的面,夕阳已经斜挂在天空上了,屋外渐渐响起嘈杂声,和母亲收好碗筷,屋外正是一群小孩子在玩耍。骑着自行车的他们一如当年的我,小学时的我常常用绳子把妹妹绑在背上走去上学。我时常向儿子讲述我拿着西红柿去考试,数学考了全镇第一的故事。多少年过去了,那个西红柿的味道似乎还残留在舌尖。
骑车的小孩从我身边驶过,车后拽着的风筝飞向了天空中的夕阳,燕子形的风筝飞掠过村庄的上空。古老的土地紧紧拥抱着这只高高飞翔的风筝,土地的血液此刻也与我悄悄联通,这片孕育、养育了我的老去的土地,在缓缓下降的夕阳下,抱着新升入天空月亮静静地睡去了。(陕钢集团汉钢公司炼钢厂 苏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