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见到张少爷的时候,已经是大学毕业了,他的头发剪得特别短,穿着一件很旧的布料裤子,“的确良”花格子短袖露出两只晒得黝黑的胳膊,一双不知修补了多少次的皮鞋褶皱了许多纹子,像极了他脸上一道一道岁月流下的沟壑。
那是在县城,张少爷见到我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离开了,并没有说话,我不禁暗自思忖,曾经辉煌一时的张家少爷,为何会变得如此落魄。在记忆里,张少爷是一个充满正义感的少年,遇到什么事总是好抱打不平,甚至达到了嫉恶如仇的地步,在整个乡镇上,都算是较为有名的人物,许多人都受过他的恩惠,渐渐地就有了“张少爷”这个名号,他也是乐意别人叫他张少爷的,因为在未落魄时,他家还是十里八乡的大户人家。
初次认识张少爷时,我还在上小学,那年初秋,张少爷的爷爷去世了,叫父亲去帮忙挖坟,母亲领着哥哥去了外婆家,我因为没人照看,父亲便带着我一起去了隔壁村子帮忙给张少爷的爷爷挖坟。张家在九十年代是大户人家,张少爷的爷爷和父亲当年迎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到外地去做生意,赚了不少钱。恰巧在九十年代的初期,赶上了陕北油田大开发的黄金时期,便回到镇子上,做起了与油田有关的生意,逐渐成了全乡镇第一家万元户,全镇的人,提起张家的财力,无一不竖起大拇指。张家的人也算厚道,短短几年时间便带领许多亲戚和乡亲破了“万元户”的大关,张少爷在爷爷和父亲的影响下极为“仗义”,从小受良好教育的张少爷,没有像一般有钱人家的孩子一样染上许多恶习,反而变得是嫉恶如仇。
张少爷的爷爷去世时,那算是附近几个村子的大事,即使是在乡镇上也是有一定的影响力的。张家人宴请了好几百人,这在九十年代还是很难见到的,据父亲回忆,那时候挖坟的“土工”就有十个人。在宴会上,张家人请了一些唱歌跳舞的姑娘,是张少爷的父亲托人雇佣的。因为没吃过什么苦,张少爷长的白白净净,十六七岁的年纪,已经是个标准的美男子模样,跳舞的那些姑娘都喜欢和这个“漂亮”的小弟弟聊天。在攀谈中,得知这些姑娘每个人只有六十块钱的工资时,张少爷顿时气的火冒三丈,找到负责杂务的姑父询问,他的姑父告诉他,歌舞是被他父亲的朋友承包了,在几声大吼他父亲朋友的名字后,因为没有应答,便派我这个小朋友去找他父亲的朋友,是一个叫华叔的人,张家少爷发火,在场的人谁敢怠慢?
不一会儿张少爷要找的人算是到齐了,当着众人的面,大骂华叔心太坏,三千零五十的歌舞,硬是六百块就想打发这十来个跳舞的。其实在那个年代,一天收入六十块已经算是一笔巨款了,在张少爷的分配下,每个跳舞的姑娘都拿到了二百五十块钱,华叔拿了四百,华叔的小舅子拿了一百五。姑娘们望着手里崭新的百元大钞,对这个小她们几岁的小弟弟,很是感激涕泪,跳起来就更加卖力了,这可是一个星期也赚不到的。至此开始,没人再敢小瞧这个张家的少爷,他当时的一句话引起了许多人的共鸣,“做人要厚道一点,老想着坑害别人,总有一天会被别人坑害的”。
时过境迁,后来我见过几次张少爷,都是在他家里回来祭祖的时候。直到在县城再次见到张少爷,我从未想过一个富家子弟,有一天会落到这个地步,我也只能是轻轻叹息世事的变幻无常。
有一次我和父亲谈话聊到了张少爷,父亲告诉我,张少爷的父亲生病去世了,媳妇也跟着别人跑了,他就开始自暴自弃,学会了赌博,父亲留下来的家业都输光了,前些年他的母亲也去世了,只剩下他和一个上初中的儿子,现在都是靠着打零工在生活,至于当年追随他们的那些亲戚朋友也都没了踪影。
父亲告诉我:“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勇敢面对,要勇于坚守自己心中最终的那条弦,倘若守不住了,最后只能让更多的人瞧不起你,同时也要始终记着别人对你的好。”
参加工作也有好几年了,我始终记着父亲让我坚守心中的弦和记住别人对你的好的话,至于曾经的张家那位少年,现在没有多少人记得他了,更没人叫他“张少爷”了。(陕钢集团汉钢公司炼钢厂 马明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