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是最好的告白

如果天下的母亲都是一样的，那我的母亲一定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我的母亲从来不吃鱼头，以至于我一度怀疑高中时代做过的那篇《母亲最爱吃鱼头》的阅读是作者胡编乱造的。有好几次我都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想验证作者的观点，但每一次母亲都习惯性地把鱼头盛到我的碗里，自己去吃别的。我终于在厌倦了鱼眼睛的索然无味之后，问了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你从来不吃鱼头？母亲笑了笑，说：“鱼的营养都在鱼头上了，你可别浪费，鱼脑也要喝干净。”我却觉得母亲是个小女孩，明明就是被鱼头吓到了吧。

我觉得所有的母亲都对自己的孩子坦诚相待，唯独我的母亲，爱对我和姐姐说谎。每次放假回到家，母亲见到我们的第一句话不是“你们终于回来了”，而是令人哭笑不得“你们怎么回来了？”然后便开始抱怨，抱怨自己的自由的生活被儿女打断，又要开始起早贪黑为我们做饭洗衣服，还有操不完的心，但每次我们离开之后，她又会躲在房间里流泪，担心我和姐姐在外面被人欺负了只能憋在心里，受尽委屈。

我的母亲够独特，但天下的母亲，终归还是一样的，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孩子更大的事了。

母亲和姥姥最相似的地方，不在性格，而是到了中年，都开始了独居生活。孩子和丈夫在外地工作，自己常常守着偌大的空房子，即使白天与朋友出去跳舞，但到头来还是要自己面对孤单而又冷清的夜。距离上一次回家已经有半年了，起初我是极度不愿意回去的，因为每次回到家，母亲都会抱怨我是个“负担”，但姐姐说母亲的生日要到了，我便匆匆收拾行李，赶回了家。

母亲对于我的到来仿佛并不是很惊喜，像往常一样开始准备饭菜，因为姐姐做了手术，母亲很细心地把食用盐换成了无碘盐，又因为我患了咽炎，她便把所有的辣椒都去掉了，连葱蒜都被她过滤掉了。吃饭的时候我意外地发现板凳碎掉一块，里面的木头参差不齐地漏了出来，我问母亲那是怎么搞得，母亲说有一次站在阳台晒被子，因为够不到绳子就踩在板凳上，结果没站稳便连人带板凳、被子一起栽了下来，她的头撞到了墙角上，很痛很痛却没有和我们任何一个人提起过。饭后我们一起去老街散步，母亲跟着一群大妈们跳舞去了，她的样子活泼极了，宛若花季的少女，仿佛岁月未曾来过。

夜里，我一个人躺在床上，母亲关上了卧室的门，一切都安静了。夜是漫长的，静的可以听见自己的声音，我开始体会到母亲一个人在家的无助，坏掉的饺子馅，是明日凑活的一顿早饭，客厅的泡面是一个人时无心做饭的解药。我开始感到恐惧，之所以我们能入睡，是因为还有美丽的日出，有快乐的人们陪在左右。然而母亲的夜，更像是一个个未知的黑洞，我们不舒服的时候还可以和身边的人倾诉，而母亲能做的只有忍受黑夜，听着窗外的风声入睡。有时候一个人的生活的确很自在，但孤独久了，便会对一切失去了兴趣。有很多次母亲向我抱怨不想进家，此时想来，我已经能够理解母亲为何如此低落与不安。

这世上唯独能使我热泪盈眶的，一个是明知道要分离，一个是母亲在车站外张望。从我可以一个人坐车远行开始，母亲都会买站台票看着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然后便隔着车厢和我打电话，叮嘱我路上一定要小心，最后目送着列车离她远去。后来我开始拒绝她送我去车站，一是怕她回来一个人不安全，二是害怕自己真的难以忍住要哭的冲动，但母亲依旧会把我送到楼下，看着我上了别人的车，转身擦掉自己的眼泪，继续开始一个人孤单的生活。

关于未来，人们更多的害怕来源于对未知的恐惧。七天的时间真的很短，我骑车载着母亲时，她手掌的温度成了之后无法再体会到的暖意；母亲可口的饭菜，成了面对饭菜时最美好的回忆。距离不过是一个物理名词，心的距离却不会随之改变。（陕钢集团汉钢公司计量检验中心   侯代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