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有六亩六分地。记忆中,很小的时候,一多半地里种的都是棉花。再大一点时,变成了玉米。
每当玉米成熟的季节,脑海里都会出现两段深刻的记忆。第一段记忆十分美好,几个小伙伴自觉分工,刨个小坑拾点柴火,烧嫩玉米棒子吃。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真是难得的美味。虽然已过去多年,但这种味道仍令人无法忘记。第二段记忆是掰玉米,感觉十分难受,又热又累又脏,关键是剌得身上很多划伤,干完活去洗澡时,火辣辣的疼。所以掰玉米这种活计,经常是由父母完成。再大一些,上了初中、高中,明白了事理,帮了几年忙。到了大学以后,因为不在家,就再没有动手掰玉米。现在更是连回趟老家都成了奢侈。
我父母这一代人。在孩子小的时候,一边看孩子,一边做农活。孩子大了以后,也没指望上,农活的重担还是压在自己身上。现在更是要一边看着孙子孙女,一边做农活。但随着年岁增长,从身强力壮变得老弱,尽管机械化程度越来越高,但用途依然有限。况且机械也是年轻人的福利,老人基本不会用。风调雨顺的年头还好,像今年刮大风下大雨,农作物大面积倒伏,收麦、掰玉米等需要大量人力时,近乎荒芜的农村,一群年迈的农民,劳动力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因故,不管年头好坏,工地上大多的农民工,在农忙时节都要回家,这是惯例。收麦收秋两季,难以阻挡。农忙回家,关乎收获之喜,关乎守护之责,关乎亲情伦理,仿佛一场神圣的仪式。哪怕只回家三五天,和家人一起抢收农作物,把收成收到家里,才会心安。农作物的收成也许不足外面做工工钱的十分之一,但天伦之乐的心灵慰藉,却无法用金钱衡量。忙里偷闲,抓紧时间走走亲戚串串门,看望一下亲族长辈,聊聊家长里短。有时候亲戚还没走访一遍,就又必须外出复工了。和亲属短暂的相处,微不足道的尽孝,农村老式的相处方式,不复存在。在经历过那个脚步不出十里八乡,乡党亲朋常常共事的农村人心中,总觉得现在过节方能回乡探亲的生活方式,充满遗憾和无奈。
在我的老家,三十年前村里人大多数都以务农为生,极少数外出谋生。二十年前,一个又一个外出务工的村里人离开了村子,像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十年前,又开始拖家带口外出务工,留在家里务农的年轻人就不多了。现在,村里都是老幼,青壮年几乎见不到了。小时候村里的路,都是被踩踏得光溜溜、硬邦邦的土地,就连犄角旮旯、塌墙残壁,也被捉迷藏的孩子们磨得光溜溜的。而现在村里处处是一尺多高的荒草,除了那条弯弯曲曲的灰白色水泥路。
留在老家村里务农的这些人,多数是我父母这一代人。青少年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中年时上有老下有小无法外出,老年时已无力外出。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地里忙活了一辈子。
从镰刀到收割机,从吆喝到网络,从人工到智能。三十年,世事沧桑变化,但于一代人而言,似乎一切都变了,又似乎一切都没变。(陕钢集团汉钢公司炼铁厂 陈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