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梨树林
爸爸叫阿君去放牛,他爽快地答应了,只要让他做事,心中便有许多安定。阿君暗暗提防着爸爸发现他闯的祸,肯定少不了一顿好打。
爸爸打人的时候,下手从不心软,还让阿君自己去折树枝,然后端一条长板凳到地坝,脱了裤子趴在上面。一条子下去,屁股上就浮起一道血痕……
阿君牵着黄牛来到后山脚下的一片梨树林,一棵一棵举着嫩绿叶子和白色花朵的树,正在春天以旺盛的活力伸展腰肢。阵风拂过,浓郁的芳香叫人沉醉,忘却所有的烦恼。
水流哗哗地响着,悬崖高高地耸立,山上松柏苍翠。
阿君将牛绳系在一根梨树干上,撒开脚丫子爬上了渠堰,到了一挂瀑布跟前。流水从数米高处冲泻而下,大青石上长了滑溜溜的绿苔,水纹细腻而欢快,发出噌噌淙淙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一道渠堰,是二三十年前村民在大集体时修筑的。阿君上山放牛羊、割草、砍柴,曾顺着渠堰走到大沟上游去,那儿还有一个据说深不见底、黑漆漆的山洞。渠堰引来的水,用于灌溉村子里数百亩田地。
尚未到插秧时节,所以放眼向下望去,还不是一片水田漠漠的景象。若到了那时候,村里的黄牛、水牛可派上大用场了,父辈们架上犁头,插入泥土,挥动鞭儿,翻耕起来……
太阳绕到山后,但时候仍早,不过下午三四点的样子。晴朗的天空,湛蓝透彻,也给人一种暖暖的感觉。
黄牛在梨树林里静静地啃着草。
阿君沿着沟渠的石槽往下走去,搬开石块捉螃蟹,藏着躲着的都是些小蟹,一倏忽就钻到石缝里,或被水冲走。阿君倒不大想捉几只来玩,而且水有些僵手,打湿了衣袖更叫人不舒服。
不远处是一丛竹林,阿君记得那里有几块大石头,有一只黄色的大螃蟹,他去年捉了几次也未逮住它,还挨了夹,手指生疼。阿君跑下去,被村民“笕”水的胶管绊了一跤……
阿君去给黄牛解开绳子,它缠绕在三四棵梨树上了。梨花摇落,铺在草上、地上、石头上,一片一片的白,像覆盖的雪花。
这是大院子一个舅爷爷家的梨树林,每年阿君都能偷摘几个梨子吃。常见的是青皮梨和麻皮雪梨,很甜很脆,不过叫人欢喜的是,那一棵成熟得早的苹果梨,形状像苹果……
阿君突然看到一个人影冲上来,脚步是那样的急,那样的快!他暗叫一声不好,胆战心惊地喊了一声:“爸爸——”
爸爸没有答应,站在沟边折断了一根黄荆棍,一边调头瞪着阿君。阿君站起来,想要跑,爸爸追至,吼道:“你狗日的敢跑!”
“莫打!”阿君哭叫道,举起左手遮挡,却被爸爸一把抓住,拖倒在地,条子“呼”地打在他的屁股和腿脚上。阿君哇哇大哭,泪水模糊了眼睛,耳朵嗡嗡直响。
“你个短命的败家子!”爸爸停了手,怒气仍未消,“前两天才买回来的水壶,你就给老子整烂了!”
阿君知道,肯定是爸爸从地里干完活回家,倒开水喝时发现的。他哭道:“我不是故意的……”
“你说!是啷个给老子整烂的!不说清楚,老子今天打死你!”爸爸又打了几条子,阿君痛得双脚直跳。
上午,阿君只不过是看见新买的水壶花饰特别漂亮,便将它从案板靠墙的里边搬到外边瞧一瞧,不想凳子一个趔趄,他抓着水壶摔倒在地。瓶胆裂了,好在壶中的开水存放了几天,温度并不高,他才没有烫坏。他把水壶重新摆到案板上,将瘪了的壶身朝里藏着,然后撒了柴灰扫净了地上的水。
“放在那儿好好的,你为啥要搬过来看?”
“不为啥子。”
“不为啥子,你还要搬过来看啥子?”
爸爸又拿起了条子抽打阿君。阿君挨不过,哭叫着挣脱了,往竹林那边跑。爸爸追赶不上,吼道:“你跑!你跑了,今天晚上就别回来!”
“不回就不回!”阿君心里赌气。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阿君爬到竹林后的一块大岩石上,躺了一会儿,身上的疼痛消了。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他远远地看着爸爸把黄牛牵回了家……
“阿君——回来吃饭——”
这是姐姐的声音,阿君不回应。
“阿君——”
这是妈妈的声音,阿君不回应。
怕被发现,阿君往更远处的乱石林躲去,他钻入了几块大青石的罅隙之间,有一块空地,四面挡风又干燥。他决定就在那儿呆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