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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弗堂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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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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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日里的怀念

节日里的怀念

 

(一)

乡村的年节颇为寂寞,没有多少人聚集欢闹。他们在遥远的城市打工,一去七八年,而少有时间回来。田园任其荒芜衰败,曾经的橘树成林、荫蔽天地,因无人整枝、除草、施肥、喷药,一年一年地便枯死了,一片一片地枯死,之后砍回家作柴烧掉,所以山野的景色是萧条的。那些冬日的黄草,引一根火就能燃一大片。我们沿蜿蜒崎岖的公路走着,穿红上衣的女孩指着山下一块焦黑的地方说是别人上坟时不小心烧起来的,风大又乱吹,扑灭这边的,那边又燃了,吓坏了他。不过“退耕”尚未“还林”,毁去的只是“春风吹又生”的杂草。

今年例外地下了一场雪,别的地区还造成了损失严重的极大灾害。天气寒冷,我们生了火烤。外婆说衣服穿厚了,不方便弯腰做活;外公感慨只有今年冷得厉害;妹妹说下雪那天他们都呆在屋子里不出去。我还以为他们在雪地里玩耍呢,比如打雪仗、堆雪人,至少欢呼几声、抓几把雪抛出去。乡村里朴实的孩子却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趣。

这一天,只妹妹和我在炭火边坐着。表弟和他的朋友混了一夜,早晨才从街上回来,每人喝一碗酒,便醉了;长发的、红褐色衣服的先跑出去躲一阵,待表弟和另一个小伙下楼来寻找,他就骑摩托走了,歪歪倒倒却冲得很快;这两个从小路追赶他后回来睡倒在床,午饭时去叫喊,不能醒来。外公在里面屋子烤着煤炉,他身子瘫痪,说话间常捶胸哭泣,我们便也不大喜欢陪着他。外婆去田里拔草了。

想到吃桔子,我们决定去南边摘别人家的。不是偷,整个村子就那几棵病殃殃的、半死不活地喘息着的橘树,主人家允许随意摘取。“雪莲”(又叫歪嘴老娘)跟着我们,那条没有名字、夹尾巴的、毛叉叉的小狗也随了我们一段路。大舅的坟和去年修建的为外公、外婆后事作准备的墓圈四围是凋敝的蒿草。在废弃的砖窑和赵家院子的竹林之间,一条向上的小路,妹妹让我等等她,我也爬了上去。却见一所坟墓,有碑,有文:爱女赵×之墓。生命易逝,她已经死了三个年头,还有另一个钟姓的表姐。碑上的字是敷水泥时“写”的,不是雕刻,顶上石块压着纸带。妹妹说是她买来挂的。


(二)

我在大学二年级,××年十二月份得知两位表姐走了,日记中记着:猛听到这个消息是12月12日。在接到姐姐的电话前,我掉过泪,为一部小说中人物的坎坷生世,那是先兆吧。或许我深一层的不该是这一年来我的眸子深含泪水,唱歌感动自己会哭,因风吹凉也会哭,回忆往事以及想起我那些远方的亲人我会哭。母亲在12月10日打了电话来,叫我给幺舅家打个电话,没有再说什么,我也就在最后问了一句:“你们那边好吗?”她说:“好。”现在一想啊,那时她的嗓音是发着颤的。姐姐告诉我两周前发生的事——两个表姐,赵×和钟××已被烧死。她们是那么年轻啊,一个比我大几个月,另一个比我大两岁而已。她们的路还老长老长,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可她们一同走了,不打招呼,不挥挥手,无声无息地在异乡的烈火中走了。

这篇日记,第一句和末句都是“死了的人要安息,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是姐姐劝慰我的话语。他们年过半百,还在他乡奔波,命运已不济,可道途为何又多舛呢?我害怕想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他们的眼泪迷蒙了他们的容颜。姐姐说:“人死如灯灭。”我憎恨这五个字,第一次是高三那年大舅去世,爸爸拉住外婆时说的。外婆哭了,我们也哭了,这几个孩子其中就有表姐赵×。人死长眠不醒,灯灭犹可复燃。那是烈火啊,烈火灭了,生命也消失了。而我沉闷、消极、悲观,有着诸多自暴自弃的念头,为着亲人的年老沧桑,为着命运的难测和不幸。那时我夜里辗转,日里憔悴,胸中抑塞着这些事:家里被盗,大舅去世,我的生病,姐姐被罚,外公摔坏了身子……我的性格不开郎,积虑成愁,忧心忡忡。

没有月亮的夜,宿舍里又极其嘈杂。我给外婆打了电话,听不清那边的声音,我也说不出来,就匆匆挂断。此后,我没有给他们电话,担心大家承受不了,希望时日会冲淡一切。所看的书是《神雕侠侣》,绝情谷中小龙女跳下了万丈深渊,“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

我不敢打听,只隐约知道是因为煤气泄漏、电动车充电造成的灾害。也有说是别人纵火谋杀,但不确切。妈妈从三楼惊慌地跃下也扭伤了脚……

那年寒假,我们围着炉火聊天、看电视、嗑瓜子。小狗突然朝空旷的房门口不停吠叫,我们便安静下来,外婆说是她们的魂魄回来了。我们刚才谈到了她们。第二年暑假的一天,一只灰色的蛾子在厨房的窗玻璃上扑腾,外婆也说是它们回来看望我们。


(三)

我和赵×表姐同吃过她的妈妈、我的幺舅母的奶长大的。到读书的年龄,第二册时(她没有读第一册)她被送到我家和我一起在我们村小学读了两周,因为想家她常独自哭泣,又跑回去了。舅母说她告状我欺负她,问我为什么。我没能回答,我记得似乎仅仅笑她持筷子时手离夹菜的一端很近。在教室里,我一定要坐在她的旁边;回家的路上,或许我没能保护她。

有一次,我们准备从外婆家回去了,大人们在地坝说话。我突然推她一把,她从垓阴摔下去在石梯上蹭破了小腿。她哭起来,幺舅责骂她不站稳,她说是我推的。他又骂她:“你不惹他,他又怎么来推你?”我闯了祸,只垂着头一声不吭。这件事让她十分委屈。

初中的时候舅舅、舅母他们已外出打工,小孩都留在外婆那里。其实学校放假,我们也没有多少时日在一起耍,他们又要割草、擗玉米。饭是几个女孩子轮流做,衣服也是轮流洗,她在家是勤劳的。她曾同我们去我的爷爷家。高中之后,她去了浙江。现在这些孩子都在那边,成长、工作并谈婚论嫁。

钟姓表姐是我的初中同学,家里境况不好,所以很早就处事干练,春游时由她做出可口的饭菜。老师曾叫她让大舅(她的爸爸)给班级扎扫帚,付钱帮助。我没有去她家玩过,可是谁告诉我一件趣事,我挪移到自己身上,我对她说:“我是去过你家的,那一次你妈妈喊我们吃饭,我躲在簸箕后面呢。”我对她妹妹也这样讲,仿佛我真的去过。她的妹妹,我读大学时才认识,今年就将定婚。大舅要回来看看,爸爸也要回来,只是今年的雪使交通阻滞,他们回来的日期一再后延而不能确定。表姐的头发短,表妹的辫子长,脸蛋小些,性子温和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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