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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弗堂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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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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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乡小记

­一

还在街上的时候,可记的趣事一直缭绕在脑际。

下车后,因为担心摩托师傅问我坐车,我转身朝有着农贸市场的街道走去,2月15日,正是赵家镇的集市,可以乘坐麻木车回家,费用便宜。人多热闹,像沸水的声音,并不觉得太吵闹,因为小镇尚不繁华。去年幺姨从浙江归来,我们曾在街上一起做事情,所以我也曾很希望逢见她或者外婆,曾特意到农贸市场卖菜蔬的摊子寻觅,不过现在这种心情淡了,像渐渐弱小下去的火。或者遇上村子里熟识的人,那总令人感到许多的温暖。

看见一个算命的,我这样想:他的书是有用的、没用的?我提着的书是有用的、没用的?我独自微笑了。

一个摊子上摆着十来根长条的蛇,一个汉子从白色塑胶桶里捞出大块大块药材,铺放在地面的摊子上展示,还有七八只肥大的蟾蜍,一只小碗大的乌龟,其他的我皆不识其名。汉子卖的是药酒,他戴着耳麦,对人们说他的药是宫廷秘方,药材珍贵,炮制时间至少一年半载,必得泡得药酒粘稠起来,可牵丝——他捞药材时,黢黑的药酒就拖成长长的丝线吊着。摊子上放着一只盘子,边侧整齐地排着几十只矿泉水瓶子,一则供人试用,一则卖出药酒时用以盛装。他讲可治疗风湿、关节炎、摔伤、扭伤、跌打伤,揉搓后三分钟见效。一位老头子蘸了点药酒给老伴的太阳穴上擦。汉子跨过摊子来,在老妇人的眼眉上也擦了些,他的脚碰歪了一只蛤蟆,老头俯身下去把它摆正。

生活百态,芸芸攘攘,我只是一个静观的人。记得最清晰的是那么多的蛇和蟾蜍,都是有毒的、可怕的,还有那看着龌龊的药酒。­

天光阴灰地落照,街上竟然没有待客的麻木车。我称了八元钱的香蕉,三斤二两,妇人说可以随便到什么地方去复秤。我向下街走去,到一家包子店买包子吃——假若没有车,我需步行回去呢——随手称了一下香蕉,刚刚三斤而已。

我问人家:今天怎么没有麻木车?他看着我,有些奇怪的样子,他说:有啊,我从XX下来就坐的麻木车。那是什么原因?街上不见一辆踪影。不让跑了?那些长安车是去东门的?一直走出街头了,仍没有看见,然而我停下了脚步,我决定还是从刘帅大桥那边走。

去年六月,帅桥没有爆破;十一月,三峡蓄水175米曾将它淹没;水消落后,它依然楚楚动人地架在浦里河上——虽然迁建以来数年不对它进行维护修理,它破败了,我仍觉得它是楚楚动人的。

转身又走回街道,竟远远地望见了一辆麻木车慢慢开来,我也往前走着,待我们近了,近了,我问:去东门?师傅点头,刹住车。后面的座满了,她们正动身为我腾出座位,我却坐到前面,师傅的右旁。啊,后座有一位容颜姣好的女孩呢。

车过华承,路边的一树红梅艳丽地绽放着,斜坡上的松木是瘦细瘦细的。车转上周都的路便平稳地行驶了。车到东门桥头时,师傅问我下车?他还要开到老二包里面去,我遂坐到谭老师家前下车,付三元车费。

路边有四、五个小男孩一边念着一首歌谣,一边欢笑。我望了两次后座的女孩,因为一路上都想着她,竟有些羞涩起来,虽然近视的眼睛模糊不清,却也不敢真的去看她。­

­

田地里的油菜长高了,开放出金黄色的菜花。黑石巨大、沉默而萧冷,路随着它们调转。李树的枝条上打出一团团、一挼挼的绿色的苞蕾,就快开了。而远处的山坡上,早开的李树正托举着一树白雪。石罅间的一棵小桃树也吐蕊了。­

然而天是阴冷的,我紧咬着嘴唇,我的心也有些黯然。这种黯然,就像我每次去小城,当近了赵家镇我的心就突然烦躁不安宁一样。­

我想去何X家看看,因为不确定先时经过看见在地坝劈柴的人到底是谁?何X又出去了?我又犹豫有什么好去的?转到池塘边的枇杷树旁,我看见屋后的斑竹被人砍了,扔在荒地上已经枯干,接着就看见有人挥动着锄头挖地。是朱天强表叔,他问我:你回来了?我答应一声,走到他那儿去。他已经掘了一大片土地。

我摇了摇柚树问他:这棵树子结不结柑子?他停下锄头看着我说:晓不得。他又比划着说:结这么大的、又酸又麻的那个……我向他前面的石头走去,说:这是柚子。

他告诉我闲在家里没事,就来挖地,准备种四季豆。他对我说,我以后回来可以摘来吃。

从前,这里一片桔林荫蔽,十年来,桔树一棵棵死去,被砍掉,残余的几棵也是半死不活的,要挽救也是不能的。天光直射,却给人萧条、沧桑之感,增人慨叹。

表叔说柑子卖不成钱,叫人摘了去卖还不够工钱,赶不上在外面做活的工资,所以人们都不再经管桔树……

土地上长了多年的杂草,长着刺藤,长着其他荆荆棘棘,还被放牧的牛踩踏过,所以很实,不容易挖掘。表叔先要把泥土翻起来吹着。他蹲下来歇息,掏出叶子烟和烟锅儿。

我拿起锄头,我说试试。他笑说:你不行。

我挥锄头是左撇子,挖了几锄,额上便微微冒汗,呼吸也有些急促了。

我于是放下,爬上一块石头。我说:这里,我爸爸以前搭了一个草棚的,晚上照看柑子。表叔咬着烟嘴,点头答应。

表叔又开始挖地,我想要跳上旁边的石头去,被藤草绊了一下,他回头嘱咐我小心。我爬上了石头,这些坚硬的石头失去树荫后在数年的雨淋日晒之下已经破碎而变形。

表叔挖到了一棵“和尚树儿藤”,我跳下去,问有没有何首乌,他说那有什么用?我说我爸妈用来泡酒,他笑了一下。

前面有一所坟,表叔告诉我那是朱太远的父亲的坟,他从外地回来,上坟时将斑竹砍去了,因为它们遮没了它。朱太远,太字辈,是我的祖父辈,我摇头说不认识。

表叔说:你不认识啊?就是那个单身汉啊。我依然摇头不知。

我准备回家了,我再问柚树前的坟是谁家的?表叔说是大毛的妈的坟。我不认识大毛。他说是XX公安局的那个,上坟时开了几辆警车上来的。我摇头。小毛呢?表叔问。我还是摇头,不过觉得不好意思了。

在这个村子,许多人我只是面熟而不知道他是谁,若他们离去了,我能记起谁呢?我是记着他们的。­

长在石头上的杏树,枝桠长出了绿芽,打着小小的花苞。我朝表叔欢快地喊着“这棵杏树要开花了!”长在“老屋”后门的那棵杏树,我想它也算幸运吧。因为它被荆棘、刺藤罩住,有人以为它死了,穿进去要砍掉它,它的一些枝干的确枯死了,一掰就断折,但是它伸到空中的枝桠上还挣扎着吐出了绿芽,那根枝干还是活的——那些荆棘、刺藤就被人砍断了,悬吊着。­

­

­三

何X家屋侧的杏树花已经开了,那么嫣然。

我终于还是去看看那穿着黄色衣服的劈柴的人是谁了。我说:杏花开了呀。表婶说:啊,开了两天了。全开的、半开的和花骨朵,粉红的瓣,金黄的蕊,仿佛一位娴静的少女低首含笑。

我又回到她劈柴的地方,那是一根潮湿的李树枝干。她不让我帮她,说我的手嫩,容易磨破皮,打起血泡。何X正月十八已经出去了,到女朋友家,湖北恩施,此后就去福建的工厂上班。他甚至没有时间把房子修葺一下,我上一次见他借了长楼梯准备修一修的,却没有。他的家,他母亲住着的泥墙灰瓦的房子,已经破败了。

今年春节,表婶的女儿、儿子都从外地回来过。她说他们烤火烧了很多柴。她把这个柴劈出来,就是准备下半年他们再回来烤火用——新年才开始,还有多漫长的日子啊,她竟深深盼望着而且准备着。我说:把柴放干了好劈一些。她摇头说:那也不,都不好弄。

李树的枝干被虫蛀了很多很长很大的孔。表婶告诉我那些李树就是被虫蛀死的,她家今年砍回来很多。他们一起行动砍山坡上自家的死去的李树时,我还曾过去看过。

何X的媳妇儿二十岁(他们同厂),其小姨子十八岁,是要招上门女婿的,职校毕业后分配在广东的一家厂里。表婶告诉我这些,她还告诉我她的女儿已出去了九年时间,嫁在河南,现在生活好,天天在茶馆打麻将,有一个七岁的女儿,读寄宿学校,每学期要三四千的费用……

我陪着她聊着,说些带着美好希望的言语。

我们谈到了已故去的表叔,谈他的病,他食道生了瘤子堵住了,不能吃进饭食,连水也喝不下去。表婶说他是活活饿死的。她还说村中的某人也快了,那人也是吃不进东西。我见表叔最后一面是高二,他和何X到赵XX舅舅家去,表叔还喊了我,他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了,一个脑袋显得特别小。我还认识他。他年轻时是非常强壮的。那次,表婶说,他们是去县城检查,查出来的,也没有办法了……

她劈那一截柴,将四根凿子都卡在树干上了,她依然不接受我的帮忙。她的凿子太细了,撑不开柴块,她用刀将柴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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