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睡弗堂主的头像

睡弗堂主

网站用户

小说
202405/29
分享

河滩芦苇

 

“你觉得怎样?”

返程的汽车依然十分颠簸,小林的头靠在车窗玻璃上,被震得疼痛。往后退却的风景,让他悲伤地觉得一切如梦幻,内心空落落的,脑袋木憷憷的。

小林掏出手机,没有回复过来的信息。他叹了一口气,将手机插入牛仔裤左侧口袋,有些别着。他又拉开书包,取出《草枕》翻看,日本作家夏目漱石的一部作品。他养成了随身携带一本书的习惯,无情流逝的时间就在阅读中度过。

小林这样的“文艺青年”已不受欢迎了,气息衰弱、神经质,多愁善感,不像个爷们儿。也算是生不逢时,那双眼睛忧郁的神情,不能叫人迷惑和爱怜。过去的时代,那是几十年前?

这一次,经过C城的时候,小林先去了一家印务公司。他自己的散文集《精致》已经印刷出来,但还未装订。所以,他只好到书店为她挑选了一本书,六七百页,有点厚,猜测她的性情、爱好,或许会喜欢吧。

“我很少看书,不过你送的,我一定会好好看完它。”

她接过小林送的礼物,将它放在木桌上。小林发现,她的同事那边倒竖立着十几本文学书籍。他苦笑了一下,又告诉她:

“我的书也快出版了,遗憾的是没装订,不能带一本给你。”

“你自己出书?很厉害嘛。”她提起一点兴致。

“没有的事。你平时喜欢什么?”小林微笑着问。

小林不能回想起她的答话了。很快,他们便陷入了沉默,她坐在板床上晃荡着脚,鞋子是白色的。他坐在凳子上,规规矩矩,端端正正。房间里有些暗,燃着日光灯,窗户外也透进光来,但这是一个阴雨天。或许只是因为他近视吧。她的眼眸是亮的,她的脸是俏皮可爱的,她的发是黝黑的,垂到了胸脯位置。

她身材娇小,不胖不瘦。小林欢喜这样的女孩,她抬头问:“你看什么看?”

小林扭开头,笑问:“你同事好久回来?”

“她不回来,待会儿我们一起吃饭。”

“好。”小林答应,心想该不该由自己做东呢?到时再看吧,该自己付钱,就不要犹豫。

她和同事一起住,房间中间隔着一道屏风,淡黄色的布上印着一小束一小束花,显得朴素、雅洁。她在里,同事在外。还有卫生间和灶台,不过没通气,只有一个烧水的电壶。房间收拾得干净,小林低头便看到自己进来时踩在地板上的几只脚印。

“这是单位给我们租的,原来是学校的办公室,二三楼也是。”

因为周末,学校里没有一个人影,少了孩童的喧闹。一楼比较低矮,门外即是石头高坎,上面还安装了栅栏。也有一条天桥连接二三楼,设有一道门,上着锁。

檐下挂着几件衣服,这边是女士的,那边是男士的。一个色彩是艳丽的,一个是灰暗的。小林撑开的雨伞,沥了一滩水。

她把小林带过去,推开第三间房门,说:“晚上你就睡这边,那同事回家了。”

小林和她走上小镇的街道,遇见一个中年男子。小林没大注意,她说那是单位上司,曾给她介绍过自己的侄子,但没成,所以每次都看着她讪讪地笑。

在笑么?小林挺直了腰。

她又说,其实单位还有一个同事在追她,只是年龄比她小,她没同意。他家里条件不错,对她很好,特别细心。

她和前男友在大学时相恋,毕业后两地分离,感情就出了问题。她说:“女人的第六感觉是很准的。他最初不承认,但那一次我过去找他,正好碰见他们手挽手逛街。我最容不得别人的背叛,所以果断和他结束了。”

前男友高大帅气,人很能干。人比人,气死人,小林心中自惭形秽,只是听着,不知如何应答。



到了分岔路口,小林下了车。他要换乘回C城的汽车。好一会儿,他才搞清楚方向,知道该到对面站台等待。商店砖墙陈旧、简陋,没有粉刷,门框、门板皆是苍黑色的。老大娘说车四十分钟一趟,前一趟刚过去,招呼他坐下歇息。

小林昨天过来,在这家商店门口候车,还买了一盒饼干充饥。这时,房子里有四个老年人围桌打川牌,他瞧不出个究竟。他坐在长板凳上,逗一只小麻猫,它一会儿跳上,一会儿跃下,不时用爪子挠板凳脚。他伸出手指,让它轻咬,微微疼痛的感觉。

夏目漱石说:“过于理智会与人起冲突,感情用事则无法控制自我,坚持己见易钻牛角尖,总之人世难以安居……便产生了诗词,出现了绘画。”

小林感叹。听见老大娘和一位刚过来的、抱着孩子的妇人说闲话,“你别张他的,看他怎么办?”原来,妇人的丈夫好喝酒,逢饮必醉,回到家里是一塌糊涂,她照顾起来,很累又恶心。

“让他在沙发上倒着?感冒了怎么办?”妇人说。

小林看一眼妇人,令人亲近、和善的一张脸,没有恶形恶状。妇人怀里的小孩还在吃奶,肉乎乎的,朝他“嘎”的一声笑了,很高兴的样子。妇人把孩子抖一抖,噢噢作声地哄着。

小林起身,转到屋后撒尿。他望着河上的桥,他刚从那边过来。河滩上生长着两三丛开花的芦苇,他沿小路走了下去,越过一片菜地,穿过一片挂果的柑橘林。

小林在河水里净了手,然后才走近一丛芦苇。他伸长胳膊,小心翼翼地攀折了三只芦花。以为能轻易折下,却费了点劲儿,还得用牙齿咬。芦花散落了几许,粘在手上、衣裤上。

“他没有偷柑子吧?”妇人悄声对老大娘说。

“管他的,一两个柑子又算不了什么。”老大娘说。

传来这样的对话,小林也只是闷着。他恨恨地想,要不要来搜一下我的包?

小林向老大娘告辞,走到公路对面。砖砌的站台,贴有瓷砖,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产物,已很少见了。背后一面墙上贴着“四个现代化”的宣传画,也是瓷砖。有一个父亲带着女儿等车,女儿正想方设法缠着父亲拿钱买零食吃,一种豆干,她说:“要不你也尝一尝,味道可好了!”

她的辫子一甩一甩的。她也把目光投向小林手中的芦花,但看得出并不感兴趣。天空阴沉,过一阵可能又会落雨……



“你觉得怎样?”她反问。

“还好啊,当然两个人在一起要多磨合。”小林说。小林被带到她的单位,他不擅长聊天,她坐在对面的电脑前,那是她自己的,观看一档正火热的歌唱类选秀节目。他在这边浏览文章,简单谈了几句自己工作的情况。

“年龄在这里了,父母老是催,不然的话,我才不急。你呢?”

小林说:“我父母不催,但也为我着急吧。”

“你不怎么说话。两个人生活中要是没什么说的,可不好。”

小林说:“所以要多相处,可能是初次见面,我有些拘谨。”

她从抽屉里拿出几颗糖,扔给小林。小林剥开一只,吃进嘴里。一个男子走进来,看见小林,问她:“这是哪个?”“一个朋友,过来看我。”她说。男子给她布置任务,给底下几个仓库负责人打电话、发信息,提醒晚上雨大,要注意巡查,货物防水。

“晚上一起吃饭吧。”

“不用了。”男子说,“你叫小张、小罗他们吧。”

“叫了的。”

“我晚上家里有事,对不住啊!”男子朝小林抱歉地拱拱手。小林点点头,待他出去了,问她:“晚上不会喝酒吧?”

“不喝,随便吃点就是。”她说,小镇发展慢,餐馆不多,恐怕招待不周。

外面的雨小了些,远处升起水雾。一团绿,一团白,缥缥缈缈,如一幅水墨丹青。树影淡淡的,小林想吹一口气,清晰地瞧一瞧它们本来的模样,是什么品种的树木?然后用手笼沙一样,又将它们遮掩起来。

小林和她撑伞走出办公大楼,走下梯子,湿漉漉的地面有些滑。他们小心地迈着步子,他伸手搀她胳膊,她晃开了,连说“没事没事”。

毕竟还是生疏的。但小林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有恶意的人,她也能感知,只是要取悦她,所下的功夫还包括容貌、家庭条件、个人能力与品质……

静默地走着,小林找不出话来。两人保持一米左右距离,避开道上停放的车辆,跳过路面积水。小林鞋子的前半截已湿透,溅了泥污点子。他走路脚尖上扬,暗中使劲也压不住。

到了吃饭的小店,两男两女等着他们,除了小张、小罗外,另一个胖男子姓陈,怀孕的女人是其妻子。小罗是和她一起住的同事,短发,清瘦,嗓音有些尖利。

小林观察小张,是否追求她的那一位。他穿着一件银白色外套,面容精神。等上菜时,他一直在手机上打游戏。怀孕的女人数落道:“你还打游戏,前几天你女朋友不是为这跟你吵架的?”

“游戏都不让打,这样的媳妇不要了!”姓陈的调侃。

小张说:“哪是为打游戏吵架,是别的事情。”

小林朝她笑了笑,她正和小罗嘁嘁喳喳地聊着。小张说:“你们两个住一个房间,每天的话还说不完?”

小罗说:“要你管?女人的事少来捣乱!”

小罗又开玩笑说:“我今晚上要不要把房间让给他们两个?”

她胳肢小罗,要她别乱说。小罗对怀孕的女人说:“我到你们家去睡。”

姓陈的说:“哪怎么行?你自己睡大街上去,那么宽敞!”

天黑了下来。她把小林送回住处,说晚上还得到各个仓库去查看一下,便和小罗一起走了。小罗回头对他说:“待会儿回来,给你带点夜宵,你喜欢吃什么?”

小林摇头说:“不用。”

男同事的房间脏乱一点儿,床铺上被子没叠,旁侧的纸箱里扔着各种纸质文件,床底下散乱地放着几双鞋子,散发一股不太浓烈的臭味。

小林翻了十几页书,但心神不宁。雨哗啦啦地落大了,从屋顶排下来的水,更拍打出啪啪啪的声响。他想到她和小罗还在忙事儿,但并不为他们担心。

上午坐了三四个小时的车,下午又走了些路,身体的疲倦朝小林压下来。他找到拖鞋,进卫生间淋浴,却没有热水。冲了脚,他便上床躺着,再看一会儿书,眼皮打架,不由自主合上,脑子混混沌沌。

小林熄了灯。

“他睡了,别去打扰了吧。”

小林突然一下清醒。还是有人过来叫他,敲门,问他吃不吃烧烤,专门为他带回来的。那是小罗的声音,他不应答,装作已熟睡……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