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捉贼记

“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这一句充满凄苦、悲凉的诗句油然从心底生出，我又摇了摇头。

那时中午，阴沉的天空阳光淡淡的，有些闷热，我站在堂屋门槛上打量着天井里的物事。有一段时间不到爷爷家，这里总发生了一些变化，废弃多年的水缸台沿上摆放的花草，布局变动了，其外是有枯有荣。西墙根多了两盆兰草——另外还有一盆搁在堂屋的冰箱顶上，爷爷插了几支红艳艳的假花，初看时几被迷惑。铁皮雨棚下面依然挂着三只鸟笼，笼中是斑鸠和画眉鸟，它们都不大和我亲近。东边大门旁的洗衣台拆了，那里摆放着数盆茉莉，大约新栽植不久，枝干上的叶子稀少，更不用说开花了。水缸台沿最左端的一盆倒是枝叶茂盛而碧绿，但也花苞无一个。

这么瞧着，目光往上移动，看到墙外的那几棵葱郁的榆树了，一只黑色的鸟雀在顶端停落，喳喳鸣叫两声又飞走了。我又看到洗衣台那边墙头上的斑驳陈旧的电线，记得以前曾有人想翻越过来，触电后摔倒在地。这是爷爷奶奶给我讲的，是很久远的事儿。突然，我发现上面的墙加高了，还插了碎玻璃片，这是为何？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情……

我向厨房走去，奶奶在灶台处为我煮面。他们已经吃过午饭，这时爷爷已按习惯在卧室午休。我问奶奶：

“有人翻墙进来偷过东西吗？”

“那不是——”奶奶说，她的表情作了肯定的强调。

事情是这样的：一日上午，奶奶在外面给鸭子喂食，几个学生来到家门前窥望了几次。奶奶就问他们做什么？答看喂养的鸟儿。奶奶不许他们进门，赶走了他们。没想到，黄昏时候爷爷奶奶都去街口闲耍，这几个学生悄悄来到了，就从院墙翻进了屋子。奶奶要和大家跳舞，爷爷先回家来，走到家门前看见一个男孩正爬在院墙上。爷爷已八十高龄，是不能和这些男孩抢斗的，他知道自己抓不住他们。于是，爷爷赶紧跑到街口，叫回奶奶。那几个学生已经从屋后的田地里跑了……

“然后呢？”

“我知道他们从后面跑的，就立马从街上这边绕过去，在那边的田坎上堵截住了他们。”奶奶说。

我笑了，奶奶也笑了。

“偷了些什么东西？”

“把你爷爷的几个鸟儿都捉完了！”

“鸟儿呢？”

鸟儿都飞走了，再也追不回。奶奶说，爷爷看到几个学生的时候，他们是第二次翻进院墙了，是准备偷拿其它东西的。

“那赔了钱的吧？学校知道吗？”

“赔了钱的。这一只画眉儿，是你爷爷后来才买的。没有让学校知道，喊了家长来，怕被学校开除……”奶奶说。

我点点头，面煮好后，端到堂屋饭桌上吃。天气炎热，奶奶为我打开了吊扇，它在头顶呼呼转动。这把吊扇自从房子修砌那年到如今，有十五、六年了，还能正常运作，我想该不失为平凡生活中的一种喜事儿。

下午两点左右，爷爷醒来，见了我很高兴，因为这一天是端午。许多节日，我们会日渐忘却它真正的文化传统，但都会期望家人快乐地团聚在一起。“你要不回来，我就要让奶奶给你打电话了。你奶奶一天天都在念，我这个孙儿这么久没上来了……”爷爷一贯这样逗我。

很快，便也说到学生翻墙进来的事情。我含笑着表示早已经知道了，爷爷夸说那天奶奶的勇敢和聪明。奶奶便抚着小腿肚子，讲起她快步冲上大街时一个劲儿的跑，别人问也不作声，竟然被误会是爷爷欺负了她，而要跑回自己的女儿家去。她担心那些人给学生放信号，就捉不住他们。

奶奶的腿脚也渐渐衰弱了，连近期要参加一个活动的舞蹈节目也放弃了，而把缝制的服装退了回去。那天她把腿脚跑得十分疼痛，她堵截住了学生，两个大的跑走了，她扭住小的一个死死不放。

“大的我怎么捉得住？这个小的，我还是奈得活！”奶奶看着我说，抓住后就要他喊家长来，然后供出了另外两名，他们的家长都赶来赔礼道歉。两只画眉鸟，三只斑鸠，一共赔偿了二百二十元。

但爷爷记成了二百四十元，奶奶给他纠正过来，说：“画眉鸟是八十元一只，斑鸠是二十元一只……”

新买的画眉鸟在铁皮棚下的鸟笼蹦跳着，爷爷用哨子逗它鸣叫了几声，很悦耳的嗓子。但爷爷说它不怎么欢叫，不如刚买回来的时候。

爷爷家把院墙增高，是“亡羊补牢”吗？记得小时候，我看见一些墙壁插着玻璃片，总会很胆怯，好像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划破，鲜血淋漓。好在这一次并没有多大损失，两位老人都还安好，我内心中的叹息便也淡淡的，淡淡的……我能责怪那些学生吗？他们和我小时候一样调皮捣蛋，但希望他们接受教育，都学为好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