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打麻药
“不痛,不痛,打了这个针就不痛了啊!”
阿君感觉左太阳穴上面的伤口一阵凉,然后麻木了。表叔给他打了两针麻药,伤口上下各一针。他不能如“军神”一样威武坚强,也不能如关二爷一样镇定自若,一个做眼睛手术拒绝打麻药,一个一边下棋一边刮骨疗毒。他不停地叫唤,先前下山来也是一路捂着血淋淋的伤口,一路呜呜地哭叫。
随后,表叔用剪子、手术刀将伤口周边的头发剃了,用针线将伤口缝上,针扎进去穿过来,线在肉里拖出噗噗噗的声音,没有什么痛感。接着上药,用纱布包好,粘贴胶布。
“你这是怎么搞的?”表叔问,“好危险,差点儿就碰到太阳穴了,小命都没了!”
“他各人摔的。”一旁的小武说。
“我各人摔的吗?”阿君反问,“是你把我撞倒的,好不好?”
那时黄昏,他们几个小伙伴在力家地坝玩闹,先是“打啵”——躲猫猫一般的游戏,双方各自躲在阵营里,悄悄露出头来,发现了谁就打他一枪,“啵——xx死了!”接着是“三颗字”,你追我赶,你奔我跑,眼看要被逮住了,就喊一声“三颗字”,站住不动,这样不会被逮,就等着别人来触碰一下获救,又可以活动。以上两种游戏,都有着革命战争年代的影子。最后,大家捉起腿脚来打拐杖,单腿蹦跳,你冲我撞,倒地者输。小武大阿君两三岁,阿君身材又瘦,不是他的对手,对阵时阿君向后一仰瓜,不想头猛的一下碰到了石沿上,眼冒金花挂了彩,哇哇大哭起来……
那时候,大人们在田地里忙收割豌豆、胡豆之类。阿君哭着回家,父母不管,叫小武把他带到药店去缝针。
医生是阿君的表叔,也是小武的五爸,关系更亲近。所以,表叔也不会把药价喊高,总的治疗费用只要两块钱,过几天换药拆线,等伤好了再给。
阿君的父母没有去给钱,大概后来表叔找小武家要了,或许也就算了。
(2)泥巴车
那时候,乡村里虽然修了公路,但很少见到车辆的身影。到了深秋时节,北方老板进来收购柑橘,才有蓝色大货车在路上行驶,轰油声大作。到集镇上去赶集,还能看到公共汽车。而平时,偶尔有几台突突冒烟的拖拉机。
后来,慢慢有了摩托车、面包车、桑塔纳……那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儿了!
“这个给你玩嘛。”阿君在后山放羊,一个人无趣,好不容易等来了小俊。小俊比他小一岁的样子,他把手中的泥巴车递给了小俊一只,应该会留住小俊吧。
泥巴车很小巧。阿君上午在家用刀子削出来的,也可以说是他的雕刻作品哦。他用的是倒塌的泥墙土,干燥、板结得硬实,先将它打磨成长立方体,再削出车头车身,然后细细勾划出车轮、车窗等。一辆“罗曼”大货车,一辆小轿车,都只有半个手掌大小。
阿君很欢喜它们。他以前给自己用木头、铁丝、胶盖做过几辆可以在地上滑行的车,都没有这样的成就感,因为他没有工具把它们造得如此形象。阿君把泥巴车揣在兜里,拿着泥巴车在空中飞,口中呜呜作声,不时嘀嘀鸣笛……
阿君心里别提多为自己得意了!
“这是我做的,怎么样?”
但是小俊一声不吭,好像很不屑。
阿君给小俊的一辆是小轿车。又看到小俊在石头上使劲推着车,磨出了黄色的痕迹,他的心一阵痛,喊道:“你别这样,整坏了!”
“你不是给我了么?”
“你要好好爱护啊。”
“你管我啷个耍。”
阿君只好闭嘴了,真背运!只怪自己不该喊人家过来玩。一转眼,小俊吐了口水,把车在口水里磨来磨去……
(3)小天井
爷爷家的小天井,并不多见,别的地方建筑或许常有。有一年,爷爷叫姐姐、阿君、堂妹做对子,出的上联是:朝门朝东朝朝朝阳映朝门。他们以天井为对,阿君却记不得了,因为在他琢磨“朝”为多音字,有转换,而“天”只有一个音,那么便是不工整的,想换做别的,被吼骂了一句。他便一下泄气了,并负气地觉得下联根本就不好,就没有留下记忆。
且说在小天井里的物事并不多。靠大门的是洗衣台,靠厨房的墙边是小水缸,长条形,最初养了几尾鱼、虾子、螃蟹,爷爷到外面钓的鱼回来,也先养在里面。没有特别漂亮的鱼,比如说色彩艳丽、大红大黑大白花纹斑驳的金鱼,连红色的鲫鱼、鲤鱼也没影儿。所以,阿君要把头贴在水面上,瞪大眼睛仔细地瞧,才能隐约看见几条小灰影,不过够叫人兴奋了,“看到了!看到了!”
后来,水缸上搁着铁架,摆放花钵。再后来,水缸里什么也不养了,放了水,落了树叶、渣滓,沤烂了也不清理。水缸上,水缸外的盆盆钵钵栽种的花草有:茉莉、苏铁、秋菊、兰草、米兰、龟背竹。天井中央原栽了一棵葡萄,搭上架,垂挂着一串串喜人的果实。后来换成一棵不知名的花树,一年年慢慢长大,有碗口粗了,枝干冒出了瓦顶,却因大叶片爱长虫被砍了,肥大的猪儿虫,可爱也瘆人。茉莉花白,米兰花黄,都散发淡雅的清香。兰花是幺爸引进的,花钵精致,栽种讲究,要细砂石子,少淋水,没见开过,未能领略其幽然的风姿。龟背竹用竹竿撑着,贴墙而立,根须也紧紧地抓住了墙面。这种观叶植物也开花,那已是长了五六年,从顶上抽出一根花穗,绿莹莹,透着淡黄。还有一株石榴,大红的花绚烂,结的果个小又酸涩。
养鸟,画眉、鹦鹉、八哥、鸽子,笼或悬于檐下,或筑于窗前。画眉啼声清亮悦耳,爷爷常逗它们叫唤。一日,在天井摆桌几吃早饭,稀饭、咸菜和街上买回的馒头,一画眉突然啼叫了一长串,爷爷解释为:酸馒头好吃,酸叽叽,给我吃点嘛!逗得几个孩子哈哈笑个不停,后来又不时提起。鹦鹉毛羽漂亮,弯嘴壳,能学舌的家伙却只会喳喳喳的。黑八哥有趣,开口喊“外公外婆”,来客了招呼“打酒喝”。鸽子多养在二楼,天井里的竹笼有两三只,信鸽,参加飞行比赛曾获大奖……
养狗,前后有“咪咪”“嘟嘟”“黑宝”“熊猫”等几只,哈巴狗、土狗。
阿君每年放寒暑假才去爷爷家,所以这些印象是变换的,不定的。那些时光,那些物事,是欢乐的,难忘的。
(4)换铅球
“你娃儿人不大大儿,还厉害嘛!”大家为阿峰喝起彩来。
春节。小孩缠着大人要压岁钱,大舅出了难题,他家中有八斤重的铅球,死沉死沉的,左右手交换,一个一角钱,最低做二十个,才能拿到钱。阿君交换一个都很困难,连大表哥也做不到十个。
阿峰却咬着牙一口气做了五十个,大人们都不打牌了,围过来给他计数:四十一、四十二、四十三……
昏黄的灯光下,阿峰额头沁出汗珠,出气开始变粗。
最后,阿峰领到了十元钱。换铅球得到五元,大舅又奖励了他五元。
阿君心里特佩服,阿峰比自己还小一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