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士曰鸡鸣
士曰鸡鸣,女曰昧旦……
闹铃响了,清晨七点,一遍又一遍催起。窗外天色蒙蒙。我叫身旁的橙橙,她在里侧:“起床啦,你还要送小瑞,晚了她会不高兴。”小瑞这一周值周什么的,前两天已迟到过……
橙橙说:“不想起,我还要睡。”
又说:“叫小瑞也不上学了,我们都在家里睡觉。”
我笑说:“能在家睡一天。”
不能长久睡,还得生活,还得奔波、劳累,还得工作,还得读书,还得成长……
听见外面的脚步声,小瑞已起来了,收拾书包、饭盒。我掀开被子,坐起身,搭下脚穿鞋,出去上厕所。小瑞的饭盒给她洗后,接了开水烫,放在餐桌上。我以为她又拿去厨房洗,忙告诉她。她说知道,盒底有水,她想揭开倒掉,但弄不开。我没注意这个问题,接过来,因手指甲剪过,也扣不动,后从架上取小刀,用刀片拨开……
我再去催橙橙起。她问天气如何,要不要穿羽绒服?我说明天还要下雨,还会降温呢。
我再提醒她,天寒,地面有可能冰冻,山间有雾,驾车去学校的途中要慢一点儿,注意安全……
昨夜跳闸,是厨房外热水器那一股线,还是不能抽上去,仍跳,那就没有热水洗脸刷牙了。橙橙给小瑞接了一杯饮水机的温水。
橙橙说:“以前跳了闸,就有热水。”
我说:“那是另外一股线嘛,卧室空调线,不是这一股。”
我回书房,躺着看书。
橙橙嚷道:“怎么办?怎么办?我儿子怎么办?他要用热水……”
我有些小恼,说:“待会儿再抽上去试一试嘛。”
虎虎和婆婆还在卧室睡觉。
橙橙换衣服,裸露腰肢,已无大肚腩的赘肉。她很高兴,去客厅站秤上称体重,并没有下降……
小瑞叫橙橙快一点儿,埋怨她涂个口红还要照镜子。橙橙对我说虎虎把她的口红用指头扣烂了,扣了往自己脸上抹,他现在就好干这个。小瑞笑,说她要吃学校那边一家店的小笼包……
橙橙进来,我将脸迎给她,她俯下身在我右脸颊印一个红唇。我们又接吻。我再次提醒她,防雾,防滑,驾车小心。我是提高了声音的。
橙橙答应。她和小瑞出了门。
《诗经》中的那首,说: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2.虎虎吾儿
虎虎好吃,爱吃粑粑、糖、嘎嘎……
虎虎喊粑粑,仔细听了,才不是叫爸爸。
虎虎看到桌上有一颗糖,站在婆婆腿上,终于够着了,坐回婆婆的怀抱,说:“粑粑。”
婆婆说:“这个你不能吃哦。”
虎虎表情无奈,两只小手作撕包装的样,然后捏着手指往口里喂,再吧唧吧唧地动着嘴。
“哈哈哈!”我们笑他,他也低了头笑。
婆婆说:“给爸爸吃点儿。”
我俯身贴近,逗他。他抬着脸,茫然又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心想:“吃啥嘛,打都没打开,你傻哦。”
虎虎爱玩闹,方言叫“会”,爱笑,嘎嘎嘎的。婆婆说:“像个妖精!”
我急了,叫婆婆别这样说他,我说小时候我也被人说是妖精,姐姐还有二舅母叫我“妖精婆娘”。真讨厌!
婆婆说:“你以前是妖精,他现在也是个小妖精。”
我过去也是这个样吗?
虎虎挺烦,调皮捣蛋。他今下午将猫粮胡乱地撒了一地,婆婆拍视频发家人群里,叫橙橙:“你看,你儿干的好事!你快点回来收嚎,他还踩也,用脚。你看看,整得勒子到处都是的。”
橙橙说:“阿君下班了就收。”
“收啥?”
“请看VCR。”
“不关我的事,是橙橙屋的娃儿。”
“那你天天往橙橙的屋跑干啥?”
“耍朋友啊。”
虎虎也常叽哩哇啦地哭叫,叫人心疼。中午一两个小时,听见他的哭声响起好几次,不是摔了碰了,就是被门压了指拇,就是要东西要不到,别个不给,又抢不过来……
唉,会哭的娃儿!但那个得劲扳力的劲儿,几乎背气的为难,呼天抢地的怄气、伤心、委屈……
3.“凶案”风铃
晚上,妈妈在厨房洗碗。突然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摔响,是碗盘碎了吗?我过去看看,妈妈说不是她那里。却原来是书房窗台上的风铃掉了,顶上粘钩脱落了一只。橙橙正在床铺上给虎虎喂乳,哄他睡觉,母子俩被吓了一跳,惊恐不安。我再将粘钩贴上,再将风铃挂上,拟顺。橙橙指着我说不许,太骇人了。我再试试其牢固性,并不是随手就能拽掉的,笑说每天来摁一摁就不会掉啦!又说等夏天天气热,胶会融,那才粘不住……
***
风铃是前几日在城里一家书店买的。更早些时,遇见了它,橙橙就要为我买下,我摇头拒绝了,但在网上搜索相近的商品售价要三四百元。这里标价288元——我说它都挂旧了,悬坠的铃托上有破损。售货员说可以打九折,259元。250元,我再讲。不行,最低价了。那就算了,过段时间再看吧。便卖,便取了下来,擦拭尘灰,一个妇人要将钩子取掉,我说送给我,不然怎么挂起来?接着发现那就是原装配套的钩子。用一只较大的提袋装着,小心翼翼地慢慢骑行回家……
***
那天傍晚,我买了两个粘钩回来——大门旁超市的不合适,五金店的挂钩需要钻孔、上螺丝——后来去给电动车充电,到小区北门侧一家商店找到,粘贴面有手掌大,应该结实。
两个粘钩相对紧紧地贴在书房窗台顶部,靠书架一侧,也靠近窗户一些。因为左侧的桌几上摆着茶具、插花等,墙上空调外机检修口的架子偶尔得取下,如果空凋出了故障。然后用一截包扎绳系牢两个挂钩,打蝴蝶结,再将风铃挂上去……
风铃碰响,叮叮咚咚,清澈悠扬,如古寺梵音,如淙淙流泉。我原爱上的就是这一点儿。
在街头书店的嘈杂、纷乱里,听到它的声音,丝丝绕耳入魂,令人醉迷。好像在纷纷纭纭、熙来攘往的人群,突然出现了那一张明丽、皎洁的面庞,就在刹那间、恍惚里被惊艳到了……
黑暗中闪亮的星辰,怎不叫人感动呢?
美国诗人埃兹拉·庞德《In A Station Of The Metro》(《在地铁站》):
The apparition of these faces in the crowd;
Petals on a wet,black bough.
(几张脸在人群中隐现/湿漉漉的黑树枝上的花瓣)
(人群中幻影般浮现的脸/潮湿的、黑色树枝上的花瓣)
——我选的两个比较贴切、生动的译文。关于翻译,尤其是诗歌,不同的译者,文字大不相同,也大异其趣。有时,见了原文,觉得自己来翻译,或则是更好的……
回到这一吊风铃,其铃管有六根,比较粗,直径3厘米,或更长。黄铜色。短者50公分,长者75到80。愿我们相互珍惜,这尘世的缘。
***
橙橙说,重新粘上去了,还是会掉。
果如她所言,第二日早晨,又看到风铃坠到了地上,静静地躺着,仿佛一个凶案现场。窗台顶上的粘钩,一只脱落,一只坏损……好在没有扰破我们恬适的睡梦,不然就是午夜惊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