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场雪

这个冬天出奇地冷，穿得如一只迈不开腿的熊，后背还是一阵一阵发凉，手脚冰凉，室内的温度显示只有七度，我不开空调，取暖器也不打开，我不想轻易地向寒冷妥协，我知道一旦打开，这个冬天就再也关不掉了。我喝开水、吃东西，拖地、擦尘，我用食物获取热量，用劳动来唤醒冻僵的身体。老公说，装上地暖吧。妈妈说，该热的时候就要热，该冷的时候就要冷，四季有它的规律，把屋里弄得暖烘烘，一出门岂不是更冷，更易感冒？妈妈说的前半句，细细品味，有几分哲理，一个乡下妇人家能有如此的境界，令人折服。

 网上说，今年逢50年来最强的一股冷空气，记忆中冬天确实没有这么冷过，一晚上，脚在被窝里都睡不暖。手机刚刚充满了电，才两三个小时，发出低电量的警报，锂电池也扛不住这势不可挡的严寒了。这个冬天的寒冷好像是有预谋的，在我们这个没有春秋两季的小城里，今年秋天居然破天荒地长，过了九月就不怎么热了，十月份温度适宜，十一月份温度徘徊在20°左右，偶尔下点雨，也不觉得冷，太阳一出来，又是艳阳高照，让我们狠狠体会了一把秋高气爽，所有的人都在说，今年必然是个暖冬了。过了立冬、小雪，仍不见冷，快到大雪节气了，一场铺天盖地的雾霾席卷而来，雾霾不散，阴雨连绵，气温一下子跌到0°，谁说这场寒冷不是一场温柔的陷阱呢？

 庄稼人是喜欢这样的冬天的，凛冽的空气能冻死土地里的害虫，来年地里没有病虫害；能把土壤冻得松软，肥沃的土地是孕育庄稼的温床。春播秋收，忙了一年的庄稼人，终于可以坐下来歇歇了，这是他们一年中最清闲的日子，对他们一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辛劳最大的回馈和奖赏，围着火炉，男人们把酒言欢，女人们张家长李家短，手里纳着鞋底儿，织着毛衣，飞针走线，总是很容易让人想起木心那句“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我所记忆中儿时的冬天，从早到晚围在火炉边，总是有吃不尽的美食，烤土豆、红薯、板栗、白果，物质匮乏的年代，那是上好的珍馐，是孩子们的天堂，闻着甜甜的香气慢慢溢出来，等待着食物慢慢变软，冬天，在一把火钳翻翻拣拣中就过去了，那才是冬天应该有的样子，城里人是羡慕不来的，城里人只能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摇摇摆摆如同一只只笨重的企鹅，他们坐在空调房里感受四季如春，想象着围炉夜话的美好。

 远方的朋友发来消息，我就要抵达你的宜昌，坐船去看三峡，去兴山拜谒王昭君，去神农架探寻野人的足迹，然后溯江而上到重庆奉节，去一睹李白曾涉足过的白帝城。一想到那无孔不入如刀子似的江风和山风，我便不寒而栗，朋友选择在隆冬开启他寻找美人、野人、诗人之行，内心由衷地佩服他的勇气，他那颗虔诚的心，在瑟瑟寒风中显得尤为珍贵了。

 天气预报说，要下雪，城里的雪那能轻而易举说下就下了，倒是周边县下的山区都落了雪，已经这么冷了，索性再冷一点，温度降到零下，那么，雪就有希望了。我每天坐电梯到一楼，取了报纸就逃回来，然后堂而皇之地告诉自己，今天我下了楼，这么冷，我选择冬眠，宅在家里，除了读书写字，我能做什么呢？我只能等一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