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竹桃

夹竹桃。名字中虽有一个“桃”字，但它可不是水果，而是一种漂亮的花。

我站在这株两米多高的夹竹桃前，看着它正恣意地生长在科学大道西侧的林带中，盛开着漂亮的白花。四五根酒盅口粗细的主枝，丛生一处、四散纷披，已分不清哪条是老干、哪条是新枝。每根主枝上又生出多条分枝，油亮的绿叶或三枚或四枚围生在枝条上，层层向上。在枝端，洁白的花朵如雪、如棉、如玉，少则三四朵、多则六七朵，团团簇簇拥在一处，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夹竹桃以白花、粉红花最为多见。因其“花红似桃，叶微如竹”，始得“夹竹桃”之名。但在我们豫北老家，乡亲们认为它的叶子更像柳叶，故也称其为“柳叶桃”。早年在老家的院子里，也曾栽种过一株夹竹桃。

印象中，是在我高中一年级的春初，母亲从老宅移植了一株夹竹桃，种在了新居堂屋的窗下。新施过工的院子，土中尚留有瓦砾砖块、地瘠肥薄，担心夹竹桃难以成活。然而种下一月有余，不但看到它枝叶舒展，叶子油绿发亮，而且在根部也能看到已冒出嫩芽。在田间的小麦成熟时，它又开出了满枝的粉红花朵，并且一直开到了百木萧瑟的深秋。高中时需要住校，两周回家一次。每次迫不及待地回家，推开大门，首先欢迎我归来的就是檐下那株夹竹桃的累累繁花和郁郁芳香……

三年后我读完高中，继续到外地求学，半年方能回家一次。就在这株夹竹桃在我家生长的第四年。终于等到暑假，当我再次归家推开大门时，只看到站在院子中的父母，以及他们身后灰白的砖墙，窗下已经看不到那株夹竹桃。后来母亲告诉我，前段时间临近村子有小孩子误食夹竹桃叶子中毒。于是村干部逐家检查，将所有的夹竹桃连根挖掉，拉到河滩上集中焚烧掩埋。

这次集中“毁花”事件后，在乡亲们眼中对夹竹桃“畏之如虎”，十里八乡也已销声匿迹。从此对夹竹桃我也有了几分“惧”和“怨”，渐渐便淡忘了它的美丽、它的芬芳。多年后，偶然读到季羡林先生的名篇《夹竹桃》，开篇一句“夹竹桃不是名贵的花，也不是最美丽的花；但是，对我说来，它却是最值得留恋最值得回忆的花”，内心一震，眼前再次浮现出老家院子里那株“柳叶桃”的倩影！

再见夹竹桃，已是二零零六年的夏天。从上海到宁波出差，火车即将进站，车速放缓。透过车窗，我惊奇地发现铁路两边种植着大片大片的夹竹桃。粉花朵朵，似彩霞散聚；白花簇簇，若雪浪翻腾，甚为壮观。当时的我，心中有着满满的欢喜，又有着深深的疑虑。喜的是，多年以后在千里之外的异乡，邂逅夹竹桃，正是一件“他乡遇故知”的幸事！疑的是，难道这个地方不知道夹竹桃有毒吗？

其后的几日，在宁波城里我又多次见到盛开的夹竹桃，于是便向当地接待我们的朋友求教。朋友坦言：“我们当然也都知道夹竹桃的毒性，它的叶子、树皮、花朵、种子都是有毒的。”

看到我一脸的不解，他又接着说：“可是它的花开得很漂亮，而且不只是花漂亮，它的叶子还可以吸附灰尘、汽车尾气等，能净化空气。再说，正是因为它有毒，以毒攻毒，可以杀虫灭蚁防蝇。所以，我们这里许多人家都有种！”

朋友的一番话，消除了我对夹竹桃多年的“惧”和“怨”。每每念起夹竹桃，脑海中不仅是它的美丽，更有诸多实实在在的益处。

自然界中不乏“越是美丽越是致命”的动植物，但美丽与毒性共生，也是一种自卫的手段。就如同今天，我站在科学大道边，看着这株白花夹竹桃，没有伸出手去触摸这些娇艳的花。我承认内心是有几份惧意，但这也免得自己身上的俗气，玷染了花的高洁和高贵！

（《夹竹桃》，首发于《粮油市场报》2022年7月2日第A0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