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又要南下去打工。
三哥是长我六岁,在堂兄弟中行三,长年在外奔波。这些年上海、江苏、浙江、四川、云南等地都去过,也算是“足迹遍布大半个中国”。
在家里过完了元宵节,安顿好家里的事情,托我提前买一张去广州的火车票。
车票是周六晚上十一点五十的,但他中午带着行李就从老家赶过来了。时间尚早,我们便坐在客厅里聊天。
我惊奇地发现,三哥对郑州非常熟悉。虽然我在郑州住了十多年,但是三哥讲到的一些街道和建筑我却并不十分清楚。
“你可能不知道吧,我也曾经在郑州呆过三年,修路、盖楼、建桥、挖沟,啥都干过!”三哥很骄傲地说。他又随口说出了“参与建设”的路、桥,以及居民楼的名字。不过,他在郑州打工的时候,我仍在外地上大学。
三哥提到的一座立交桥,就在我们家附近。
我便问他,是否愿意到自己“建”的桥上再去走走看看。三哥煞是惊喜,然而口中却嗫嚅道:“其实也没啥好看的,不过在那个工地上做过几天工罢了。”
虽然这样说着,但他已转身从沙发上掂起了自己的外套。
步行十分钟,我们就来到了立交桥下。眼前这座双层互通式立交桥,高大雄伟、气势磅礴,从上空俯视宛如一个巨大的“中国结”。
在桥下,三哥向桥梁上瞅瞅,在柱子上摸摸,显得十分激动。他数着桥下的桥墩,指着东边的第六根、第七根和第十根桥墩告诉我,这些桥墩浇铸时,他都亲自参加了,“晚上也不能停,每次下了班,身上、脸上都是水泥,衣服上的水泥干了以后,可以立起来。”
三哥双手比划着,一脸的光芒。
我们在立交桥下走着,三哥一边看一边讲起建桥时的事情。讲起了当时睡在他上铺的、后来被落下的钢管砸断了腿的工友“小四川”;讲起了立交桥通车那天,市里的领导来剪彩,忙累了一年多的工友们非常高兴,都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但他们想不通为什么平日西装革履的“头头”们却穿上了又脏又小的工作服。
三哥说,通车后的第三天,做完了后续工程,他就搬到了新的工地,“以后,再也没有从桥上走过,也没有再到这里来过。”三哥流露出了几份伤感和无奈。
桥上车水马龙、桥下人流涌动,三哥那份伤感和无奈在脸上也就一闪而过。“那时决定修桥,实在是太对了。你看现在这一片大楼这么多,商场这么多,没有这个桥每天十字路口肯定得堵车。看来,它是发挥了大作用嘞!”三哥颇为自豪,更感到由衷的欣慰。
虽然他不是当时建桥的决策者,桥下密密麻麻写着设计人、建设人、监理人的铭牌上也看不到他的名字。但我相信在三哥的心里,这座他为之流过汗、出过力的立交桥,就如同他在田间耕种的一畦小麦、在屋前栽种的一棵杨树,甚至是辛苦抚养的一个儿子……
我陪着三哥在立交桥附近闲走了一个多小时。日已西薄,风也渐冷,有的商场门前已经亮起了绚丽的霓虹灯。
“说实话,今天能再看到这座桥,我特别高兴。”在回家的路上,年届不惑的三哥,说了这样一句话。
这句话,三哥说得很认真。我知道,这是他的心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