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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红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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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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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丝别得一风光

春深,乱花渐欲迷人眼。

暖风吹了几日,小区里的花卉便次第绽放。迎春亮黄、杏花雪白、桃花嫩粉、紫荆淡紫……如画似锦、争奇斗艳,花香、色艳,迷眼、醉心。

迷醉间,转过一片桃林,复遇一簇翠竹。透过郁郁葱葱的幽篁深绿,远远便望见一团又一团的粉艳,云蒸霞蔚。走近,发现是七八株海棠,树姿俊逸、亭亭玉立。散疏的枝条上,缠布着一簇簇粉红的花朵,成百上千、密密累累。紫红色的细弱的花梗,挑着一只只嫣然花朵或饱胀花蕾。翠绿的疏叶间,绽放的花朵,纤柔轻盈,倒卵形花瓣或浅红或粉白,微垂粉面、低眉顺目,仿若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总是羞答答地盯着自己的脚尖。未开的花蕾,如拳紧握,一色的深红娇艳,也在微风中晃晃荡荡,似一个个憨实的顽童调皮地摇着头晃着脑。

初看花形花色,认得应是几株“垂丝海棠”。但内心又有几分不确,终在一棵树身上找到标牌,方才确认无疑。之所以先前踌躇,是因为垂丝海棠与西府海棠花形花色、叶形叶色近似,骤然难以分辨。先前曾在书本上看到分辨的方法。诸如,依花朵朝向,垂挂者为垂丝海棠,朝上者为西府海棠;又如,识花梗形色,细长且紫红者为垂丝海棠,短粗而色绿者为西府海棠;再如,辨花朵颜色,花瓣始终浅粉偏白者为垂丝海棠,开花之初颜色红艳、后逐渐变淡者为西府海棠。说来容易,然而“纸上得来终觉浅”,总难免让人糊里糊涂。

无须过多纠结书本上的描述,只有走出家门、走到海棠树下,抚着叶、捧起花,才能更好地辨别。

“猩红鹦绿极天巧,叠萼重跗眩朝日”。无论是垂丝海棠、还是西府海棠,只是诸多品类海棠之一种,有名的还有贴梗海棠、木瓜海棠、秋海棠、四季海棠等常见品种。海棠系蔷薇科苹果属落叶乔木,其花妩媚艳丽、艳而不俗,是久负盛名的传统名花,素有“花中神仙”“花贵妃”“花尊贵”之美称。

“海棠春睡”,是最为常见的文学意象。据北宋僧人释惠洪所著《冷斋夜话》记载,唐明皇登香亭,欲召杨贵妃宴饮。然而当时贵妃正处于醉酒状态,难以赴宴。无奈,便派宫人将她搀扶而来。但见贵妃醉颜残妆、鬓乱钗横,站立不稳。明皇笑道:“岂妃子醉,直海棠睡未足耳!”于是,后世便有了“海棠睡未足”的典故。苏东坡也曾借用此典,写过一首《海棠》,诗曰:“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花睡去”,一句痴绝,亦为诗眼。不仅化用“海棠睡未足”之典故,更是写尽了海棠的千娇百媚。夫子没有说他写的究竟是垂丝海棠、西府海棠,还是贴梗海棠、木瓜海棠。若单论字面,一个“睡”字,我猜想东坡先生黄州寓所前的那株海棠,就应是一株娇俏轻盈、粉面微颔的垂丝海棠。

且不说李清照的“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且不说范成大的“无力海棠风淡荡,半眠官柳日葱茏,眼前春色为谁浓”,若在累牍连篇的诗词歌赋中,刻意找寻“指名道姓”颂赞垂丝海棠的篇章,自然绕不开杨万里的《垂丝海棠盛开》。“垂丝别得一风光,谁道全输蜀海棠。风搅玉皇红世界,日烘青帝紫衣裳。懒无气力仍春醉,睡起精神欲晓妆。举似老夫新句子,看渠桃杏敢承当。”灿然花色,似乎把九天仙界都染红了;紫色花萼,犹如司春之神———青帝身上的紫袍,贵气十足。更为惹人爱怜的是一簇簇红花,柔绵低垂,如喝醉了酒的美妇,玉肌泛红,娇弱无力,姿色远在桃花杏花之上。

立于垂丝海棠树下,微风吹过,馥香缕缕,但我知道这香是桃花的香,而非海棠花香。海棠无香,尤其是垂丝海棠。但也无妨,“淡极始知花更艳”,海棠明艳无需袭人香气,依旧让众花歆羡。忽然想起文震亨在《长物志》中“推介”的海棠。要言不繁,开篇即是“昌州海棠有香,今不可得;其次西府为上,贴梗次之,垂丝又次之”。然笔锋一转:“余以垂丝娇媚,真如妃子醉态,较二种尤胜”。大有“人世间有百媚千红,唯独您是我情之所钟”的挚真,不禁令人击节。

垂丝海棠柔蔓迎风,垂英凫凫,脉脉深情,风姿怜人。“唯独您是我情之所钟”,爱一个人,不需要理由。爱一种花,也不需要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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