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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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关于村庄
童年的棉花糖是故乡的云
咬上一口就下成彩色的雨
玻璃瓶装满沙芒鱼七彩的旗帜
轮回的密码就藏在祠堂里
邻家孩子一张口
过世多年的祖母就回来了
榕树下的老人是没有脚的风
他们一辈子没有买过船票、邮票
米筒计量着时代更迭
柴米油盐是最好听的方言
巷口的水井呼吸微不可闻
那些还在村庄的亲人们
他们用尽一生力气
养活先祖残存的血脉
2.故乡的枇杷
有些雨总是要来的
午后不来
午夜也会来
打在厝后的枇杷树上
如果你用心
便可以听到她的节律
枇杷花在雨中芬芳
如果你再用心
便可以听到她的低吟浅唱
年少时白天玩得太疯
夜晚睡得太沉
以至忘了枇杷花的喃喃低语
现在，我就站在故乡的老厝后
听雨点敲打
我的心是一把秦时琵琶
汁液酸甜饱满
3.看月
你看我时
明月如水
明眸如水
一船明月一帆风
我看你时
影也萋萋
光也离离
秋风吹雁月新霁
你笑靥如月
不枝不蔓
仿佛一开口
月光便是走失的羔羊
今夜
明净的风声挂在故乡的村口
你的月亮和我的
月亮一样宁静
4.远去的村庄
树叶开始爬满皱纹
枯萎如一尾褐色蝴蝶
村庄里的草垛
如魂灵般从残缺的管道逃逸
每一颗谷子都有一个眼神
曾经澄亮而饱满
发芽的声音清脆明亮
儿女们已远嫁四方
如今的村庄稗草丛生
无人清点，也无人恐慌
一次次远去，一次次留白
在四季无序更迭的时节
她们更像一只从门缝向外张望的狗
等待着什么，又惧怕着什么
5.祠堂
以前，祠堂不是祠堂
学校就叫祠堂，来去祠堂读书
大海航行是最常见的标语
教书的父母当了半辈子水手
祠堂是他们漂泊的方舟
如今，祠堂还是那个祠堂
学校已不是那个学校
问起祠堂厝的模样
老母亲答非所问
我们住了三十年
6.钓鱼
蝉声愈叫愈欢
似乎知道属于它的舞台即将闭幕
天地间没有一丝风的气息
探头的鱼群带来波澜，椅子
和一支不结浮标的渔竿
一对翠鸟倏忽而去
七月的列车碾过
现代。荒野。
7.童年的水漂不辜负一生的幸福
谁能看到虚空的涟漪
时间之水无色无味
那些我们小时候打过的水漂
正不动声色成为诗意栖居的快感
8.美好的事物总是容易虚构
许多事物可以虚构
臂如可以虚构两个黄鹂，一行白鹭
可以虚构东吴的万里船
泊，或者不泊
一叶新月天上漂
可以虚构黄鹤楼，虚构孤帆远影
可以虚构滚滚长江东逝水
流，或者不流
二十四桥明月照碧空
可以虚构一江渔火，虚构月落乌啼
可以虚构寒山寺钟声
鸣，或者不鸣
明月何曾是两乡
可以虚构众鸟高飞，虚构孤云独闲
可以虚构敬亭山
坐，或者不坐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新月
可以虚构床前明月，虚构满地霜色
甚至可以虚构一个故乡
回，或者不回
笑问客从何处来
我们已经掌握了虚构美好事物的程式
唯有黑夜无法虚构
当月亮不再升起
9.时光的空地
时光借我三分空地
我的邻居是庄稼树林和蚂蚁
白云是不经意的炊烟
几片嫩绿的小草便是清茶
我把余生埋在这里
无论山雀或是画眉
稻子收了又插了秧
过往的风尘呼之欲出
置换一些失重的词语
诗行在空地缓缓生长
偶然经过的蚂蚁
会和我亲切交谈
交换夜观天象的心得
互相指认故乡的星辰
也非了无情趣
会有一只落单的大雁飞过
一场不冷不热的秋雨之后
一个穿长裙的姑娘打着雨伞经过
雨的颜色与蚂蚁争论不休
空地静默的时候
一头芦苇摇曳
梦中的新娘
（《韩江》2022年第3期，作者：草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