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秋人生
文/韩清云
提起拾秋,记忆最深的是四十多年前那个深秋傍晚,一位中年妇女闯进我家。她满脸惊慌的样子,身背一大捆黄豆棵,着实吓到正在外屋吃饭的家人。后来,听母亲说过,她是家住木材厂的老乡,离我连有10多里地。那天晚上,她在我家外屋地,用小木棍捶打她捡的豆棵,簸出六七斤黄豆粒,装进布袋背在身上,趁着寒冷的夜色离开了连队。她怎么如此惊慌,父亲白天也去连队地里捡拾豆棵,不但不怕,连队还会给他记工分呢!当时我很纠结。母亲说,父亲捡拾的粮食都得上交给公家。都得上交给公家。现在看来,真为自己的幼稚感到尴尬可笑,那时六七斤黄豆对于一个家庭生计尤为珍贵 。
第一次拾秋是在上初小时候,周末赶上收获庄稼的季节,我会被大人喊着下地捡粮食。夏季去麦地里拾麦穗,深秋时节去豆地里捡豆棵,也去甜菜、苞米地里捡拾甜菜和苞米棒子。那时候,捡到粮食就像发现宝藏一样特别得开心。心想又有好东西吃了,就不咋觉得累了。捡来的豆子能换豆腐。甜菜熬成糖稀蘸馒头,比现在面包抹黄油香甜得多。有时,父亲背点小麦或苞米,徒步去附近公社深加工。这样,屋里便会弥漫麦仁粥、苞米面粥的美味。蹦爆米花蹦出浓浓年代感的味道,那时在连队俱乐部前面,常有和我差不多年龄的小孩,拿装着几粒糖精和装有苞米的瓷缸,排队等着蹦爆米花。这些经历给我那单调、匮乏的童年增添不少香甜的滋味,几抹欢乐的色彩。最喜欢母亲蒸的苞米面发糕,放几粒糖精,甜甜发糕里带点苦巴巴的味道,松软可口。母亲在灶台前蒸发糕的温馨情景,至今难忘。
而今,长大成家的我,有了自家承包土地,也学着像父母那样,不管年景好不好,庄稼收割得干净不干净,都得下地捡拾一遍。不拾秋总觉像一篇文章没有结尾那般令人不踏实。每每拾秋季节,即使患有膝盖关节疼痛,也不停歇拾秋的脚步。那是安放心灵踏实的旅程,与爱人携手拾秋,是相濡以沫步入夕阳,相依相伴的情缘写照。
年景好的话,庄稼没倒伏,收割机收割得既干净又少花收割费,还能边拾粮食边欣赏家乡秋光,家乡的风景怎么看都觉得亲切。深秋的北大荒是最美的季节,广阔无垠的黑土地,经历三代北大荒开荒屯垦戍边得艰辛,开拓出“北大仓”——国家“压舱石”的大粮仓。此时的家乡的秋树斑斓多彩,经寒霜浸染尤其美丽。
遇到灾年,收割费多花钱不说,收割后庄稼地很“脏”,地上净是粮食,得一个劲地弯腰捡拾粮食,唯恐老天有不长眼,一场雪就把粮食捂在地里,那可真“雪上加雪”了。一首七绝:“冬风凛冽平畴里,正与乡亲捡拾粮。满地金黄难歇手,饥肠不觉已斜阳。” 便是鲜明的写照。
拾秋这活计须争分夺秒,庄稼收获后,抓紧紧下地去捡粮。连队天天赶着上报翻地的越冬进度,捡拾慢了,翻地时就会把粮食翻扣
在地里,只能想开些,全当做施有机肥了。再个还会被专捡粮食的个人捡走。不可小觑这些“打游击”捡拾粮食的外地人,不知他们怎么得来的消息,哪家收割完都一清二楚。甚至精准到专去承包土地的种植大户、住场部住楼的和当官人家的地里捡粮食。一秋下来没少捡,有的能捡七八吨苞米,这也算是一种营生。种地不易,在秋后地里抠出粮食也不易,这些粮食总比翻地越冬被翻扣地里强。
拾秋大多中老年人,年轻人很少拾秋。其实,拾秋这活儿很辛苦,一边顺着地垄走,眼睛就像X光扫描一样。不少苞米棒子被车碾压地里头,得拿镰刀刨出来。很多苞米棒子被压碎,散落碎苞米秸和泥土里,很难再捡起来。北大荒田地宽阔无垠,一垄笔直的苞米地长约有三里地,看似衔接天边。遇到灾年,拾秋可谓举步维艰,捡拾一个来回,一天都捡不完。捡大豆棵是细活有门道,精力放在机车收割台两边的豆垄。约莫捡拾50来米,便把捡拾一豆棵,放在收割机两边车轮印中间的两垄上间。一天捡下来,回头一望,犹如长城一样延绵不断。
搁在头几年,望着已经受灾趴地的庄稼,有雨水洼塘苞米地,愁得头都大了。而今大型现代化收割机都能下水收获,不再等着冬天上大冻时掰苞米。如今种地机械化的现代农业,尤其是像家乡北大荒地大广阔的黑土地,机械化科技的力量很给力,遗落地里的粮食少了,拾秋也会轻松些。再怎么,还会有许多的粮食捡不起来,何况今年三次台风组团横扫即将丰收的北大荒,庄稼倒伏得厉害,很多庄稼收不上来。没有别的挣钱路子养家,只靠种地挣点钱,想把自家地里捡拾干净点,尽力不浪费粮食,不算啥丢人的事情。拾秋也算挣钱,近一个月的忙碌,终于换来几分收获。6垧苞米地,捡拾约有2吨苞米。8垧大豆地,捡拾700来斤的大豆。好歹一年辛苦汗水没有全白流。
年年春华秋实,人生几何春秋。拾秋人生写春秋,只愿如秋叶那般经历寒霜,呈现多彩多姿得美丽。每一次弯腰捡拾粮食,似如感恩大地无私的奉献。触及家乡北大荒这片沃土,传递家风,拾取几分踏实坦荡心情,拾得那简单苦尽甘来的幸福。
如今, 家乡越变越好,我依旧守得心中那片天地,不负岁月沧桑。深秋雪花洗尽一秋喧闹与浮尘,焕发出冬藏生命力得豪放洒脱,还与家乡北大荒这片厚土,寄语明年的希望。
不亏初心向善,千般辛苦只为一安然,足矣!岁月拾秋,弥久醇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