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我的班长

说起我下连之后的第一任班长，还要从10年前的那个下午开始。那是一个极为平常的下午，在我的记忆中几乎没有留下一点印象。可是，就是在那个下午，我结识了后来当了我第一任班长的甘肃籍老兵郝二毛。

那时，郝二毛已经是一个肩扛三条细杠，一条粗杠的上士，听说年底就要转志愿兵拿工资了。知道了这个情况，我的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早在当兵之前，我就听人说过：“新兵下连，老兵过年”。如果是碰上一个当兵满三年，又不想在部队长干的战士当班长，就可能有干不完的活，挨不完的训，那种日子可真够难过的。但是，如果是幸运地碰上一个即将转志愿 兵的农村籍战士当班长，情况就大不相同了。由于他面临转志愿兵，自己在各方面都要表现好，因此对我们这些新兵蛋子们自然会亲近许多。

班长郝二毛给人的第一印象是话少，与他在一起呆上一天，如果你不开口，甭想听到他讲一句话。每次劳动，脏活累活他总是抢着干，弄得我们这些刚刚下连的新兵们蛮不好意思的。时间一长，他的少言实干便被大家一致看作是“憨”的标致，加上他姓“郝”，与“憨”字的发音很相近，没过多久，郝班长的称呼便被“憨”班长所代替。不过，他倒从来没有在乎过这个，仍旧象往常一样干自己的工作。

老班长特别“抠”。他的“抠”，简直到了让人不能容忍的地步。比如，做饭烧火时，要将大块的煤在地下砸成小块，然后再填到灶中去。每次砸过煤之后，难免要剩下一些黄豆大小的小煤粒。这对于别人来讲，根本不算什么，可班长却不一样，每一次，他都会用小扫帚将这些弄剩下的小煤粒扫起来，然后放回煤堆。大家都开玩笑地说，老班长的作法简直可以和外国文学作品中的“葛郎台”，中国古典文学作品中的“严监生”相提并论了。也正是因为这，郝二毛班长曾再次荣立三等功，还被军里树为“节约标兵”。

一天中午开饭，那天正好是我做主食，由于是头一次做馒头，掌握不好应该放多少碱面，加上心里慌张，做出来和馒头出现了一块又一块的褐色斑点。大伙看到端上来的馒头一个个象挨了打一样，青一块紫一块的，全都吵吵着要“罢饭”。后来经过连队领导的一再解释，郝二毛班长又当场做了检讨，才将这件事平息下来。不过，那天的馒头只吃了三分之一，其余的全部倒掉了，看着倒掉的一大盆馒头，“憨”班长竟然抹起了眼睛。那天是星期天，晚上照例要开班务会。会上，我主动做了检查，说都怪我不好害得班长和全班的人挨训我真是没用不如干脆回去算了。郝班长听了这些，轻轻地说了下面一段话：“我是从农村来的，我们那里人多地少，并且都是些靠天吃饭的旱田，每年辛辛苦苦打下来的粮食根本不够当年吃，看到今天扔掉那么多的馒头，我心疼啊。这个事，也不能全怪你，我的责任也不小，以后大家都要吸取教训，总之，这样的事不能再发生了。”

   老班长不仅“抠”，而且“实”。在炊事班干过活的人都知道，烧火是最脏最累的活，这活要是在别的单位，一般都是新兵干的，并美其名曰：锻炼。可是在我们这里，大部分时间都是郝班长干的。用他的说法是，我们不会干，浪费了煤不说，却又烧不好火。为了做好这项工作，班长还专门对我们几个新兵进行了烧火技术培训，只有培训合格者，才能从他的手中接过烧火用的铁锨，好象烧火是在评工程师似的。大伙看他那个认真劲，真是哭笑不得。

那年冬天，班长的对象从几千里外的甘肃老家过来看他。那几天，正赶上我们连队的一头母猪生小猪，班长安排好人对象后，匆匆忙忙地回到宿舍，抱起被子就进了猪圈，在那里守了整整一夜。一直到8头小猪全部安全出世，他才回到招待所。气得那位远道而来的“准”军嫂扬言要跟他“白白”。好在这小子傻人有傻，最终还是赢得了那位姑娘的芳心。以至于婚后好长时间，爱人每次生气时总是揭他的短：“你对猪那么亲，我看你跟猪过一家倒是挺合适的。”而他却不气不恼，反倒笑哈哈地说：“别这么讲吗，我对你可比对猪亲多了，我看还是我们俩过一家更合适。”为此郝班长还落了人“猪比老婆亲”的笑柄。

“憨”班长的第三个特点其实不能称其为特点，那就是“傻”，简直是“傻冒透顶”。这决不是我的一家之言，而是班上的几个战士经过总结之后得出的结论。

班长要转志愿兵的前一个月，大伙一起凑了500块钱，让他给有关的领导意思意思，也好顺利地拿上工资，早一日结束一个月只拿几十元钱的津贴费，还要照顾年幼的弟妹，仅留5块钱零用的日子。可他却生气地说：“你们这些新兵蛋子，别以为当了几天兵，就把部队看透了，转志愿兵要真是象你们想象的那样，白给我转我也不转。”

后来，转志愿兵的名额下来了，里面果然没有班长郝二毛的名字，说是什么名额有限，以后再考虑。大伙都说他是好心当成了驴肝肺，看这回吃亏了吧。

郝二毛虽然没有转上志愿兵，但是由于他立过功，又是上级树起的标兵，还是个响当当的二级厨师，所以被当作骨干保留了下来，并且被任命为代理司务长。这可是个提干的好机会，大家都在想，吃了上一回的亏，这一次他应该开窍了吧。可是你怎么也想不到，事情偏偏在关键时刻又出了差错。那天，连里刚把他的提干表格报上去，机关的王干事就打电话过来，说有一封信反映郝二毛借谈对象之名欺骗地方女青年，要马上进行调查。就是因为这封倒霉的信，将班长提干的事弄得泡了汤。

原来，这个叫做琳的女孩子是郝班长中学时的同学，以前两个人也曾经处过几天对象，但是后来，琳嫌他们家穷，就主动和他分了手，这回不知道从那里听说郝二毛要提干，就提出要和他恢复关系。班长当时已经有了对象，再说他也不喜欢她，所以就明确地拒绝了，没料到却惹出了这么大的一个祸。经过一番调查，这件事终于水落石出，班长倒是清白了，要提干的事也错过了机会。

那一年，我考上了军校，以后，我只听说年底时郝班长主动要求复员，在家乡开了一个小饭馆，小日子过得蛮红火的，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关于他的任何消息了。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心底里默默地为郝二毛班长祝福，愿老班长“好人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