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中秋

    除了春节，一年中最隆重的节日当数中秋节了。近几年，也许是上了岁数的缘故，总爱回忆往事。每逢中秋，月色横空，桂花筛影，不顾苍台露凉，我独自在月下徘徊，万千思绪，随月明月隐，云聚云散……。

   儿时候，过完年就盼着过中秋。那时候，物质比较贫乏，贫富主要取决于劳动力的多少，差距不大。不论穷富，到了中秋节，生产队总是提前收工，让大人们尽最大努力给一家老小做顿好饭。较富裕的人家锅里炖着肉，大部分人家锅里是炸油条或者是烧茄子。回想起来，那时的人厨艺真的不错，居然能把茄子烧出肉的味道。到了晚上，大街上成了孩子们的乐园，大家聚在一起捉迷藏，讲故事。不知是哪一年的中秋夜，一位大几岁的伙伴居然对着月亮编出了一首歌谣：“今也盼，明也盼，一盼盼到八月半，拿起筷子夹块肉，一夹夹一个茄子蛋”，大家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几个年龄大一点的女孩笑出了眼泪，不，这眼泪不是笑出来的，听得出，他们分明是在哭，为生活的无奈而哭。富裕人家的锅里飘来了炖肉的香味，这肉味弥散在空气中，半条街都是香的，闻一闻这醇厚的香味也是一种享受。大家舍不得离开，这时，奶奶走出大门喊了起来：“儿呀，快过来”，我飞似地跑过去，奶奶说：“你去代销点称半斤红糖，今天八月十五，村里也没有卖月饼的，我给你们烙点，管保比买的好吃”。红糖买回来了，奶奶已经把面揉好。正房与陪房间的夹道里有个小锅灶，奶奶点起了火。麦秆在灶里噼噼啪啪地响着，半个院子红彤彤的，灶火与月光在枣树冠上交相辉映，满树的枣子象一串串红色的玛瑙，好看极了。“月饼”的香味扑面而来，我和弟弟都夸奶奶的手艺好。年幼的我们开始懂得：没钱的家庭也能过个好节！父亲披着月光走进院里，给奶奶带来惊喜——他是出了远门赶回来陪奶奶过节的。父亲笑容满面地跟奶奶说话，把几个月饼递给奶奶，顺手给我和弟弟掰开一块。我们一边咀嚼着美味的月饼，一边聚精会神地听父亲讲城市里的见闻。当听说城里人过中秋都能吃上肉、都能买上月饼时，我羡慕地不得了。心想，什么时候也能象城里人一样，过中秋能吃上肉，能买上点月饼就好了。然而，这个梦，从小做到大，依然只是个梦。

    一九八五年的中秋，是我结婚后的第一个中秋节。八月十三，节日的气氛已经很浓。那时，人们虽然还不富裕，但是，礼轻情意重，亲朋好友你来我往，十分热闹。我正陶醉在节日的气氛中，却收到了银行的催贷信函：我结婚装修房子时，托银行的熟人担保，贷了五百元的款，即将到期了，那时的五百元元可不是小数目，我把左邻右舍走遍了，一分钱也没借到手，没办法，妻子放下面子到娘家去借，幸亏哥哥出手相助，总算借到了五百元。太阳快落山了，我骑上自行车就要去龙华银行还贷，妻子不放心，执意要跟着去。这时，一片乌云遮住了天空，我用自行车驮着妻子，吃力地往前蹬着。上了景龙公路，往前一看，不远处有两个彪形大汉站在路边，我想往回拐，哪知后面不远处也有几个大汉站在路边，我们夫妻胆怵了！下了车子，我把事先准备好的帽子摁在妻子头上，象要上战场一样小声嘱咐道：“老婆，不要怕，有我呢，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你都不要说话，不要让他们知道你是女的，否则他们就更不怕咱们了，咱的处境就更危险了”。我驮着妻子，硬着头皮使劲地往前骑，几个大汉却调头朝小土路走去，我松了一口气，看来是散步的。我们终于到了龙华，在一位嫁到龙华的本村姑姑地帮助下，找到了在银行工作的担保人，谢了人家，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心想：我终于按时还本付息，没有失信，再难也值得！回来时路过一家小卖部，妻子说，明天要回娘家了，买一包月饼吧。从小卖部出来，天上下起了毛毛细雨，妻子又象来时揣着钱一样，把那包月饼揣在怀里，回到家里，大衣湿透了，那用塑料布裹着的月饼完好无损。第二天，按着当地的风俗习惯，妻子要回娘家过中秋节了，我又用那辆旧自行车把她送到村口。我们下了车子，我说，我就不上你们家去了，一包月饼太寒碜，等咱有钱了多买点东西我再去。我回头就走，却被妻子喊住。只见她慢慢掰开一块月饼，我们一人一半，妻子说，咱都不容易，每人尝一点吧，就当一起过了个十五。我咬了一口月饼，望着妻子的背影，眼泪顺着脸颊流到嘴里，月饼是甜的，眼泪是苦的……。穷则思变，我们和千百个农户一样，养猪养鸡，种桑养蚕，种果树。我常常利用节假日，回家帮忙，风风雨雨，摸爬滚打近十年，手头总算松快多了，再加上我每月的工资，也算得上较富裕户了……。

   十年后的八月十四，留府大集。我们一家三口欢天喜地地采购过节的物品。那时，双方父母都壮实，我们想：趁老人能吃能喝，就多买点吧。集上卖月饼的商贩吆喝着招揽生意，很少有人光顾，鸡鸭鱼肉成了抢手货。我的父亲下棋时爱喝茶，我朝着一个茶摊走去，少不了讨价还价。商贩的嘴比卖老鼠药的还贫：“老弟呀，看你也不是土里刨食的人，就别难为俺这庄稼人了，俺的茶叶贵吗？买一盒还赠你一包月饼，再说，茶叶买回去，你用的时候还要可着劲地掺水”，我们都笑了，笑声里，我悟出一点道理：现在条件好了，月饼再也不是啥稀罕物……。

   近年来，国家实施了一系列的惠农政策大快人心，百姓有了新的盼头。脱贫攻坚的号角催人奋进，人们齐心协力，走上了靠科技致富的道路，好日子终于来到了！

   两轮日月，来往如梭。转眼间，今年的中秋节又要到了。

    目前我们家，儿子、儿媳大学毕业后，都有稳定的工作，工资也不少。孩子们都很孝顺。他们总想趁我们还壮实，带我们到处看看。一提起过节，孩子们总说，大鱼大肉您还敢吃吗？鸡鸭虾蟹，您还稀罕吗？世界这么大，您不想去看看吗？是的，随着孩子们观念的改变，我的老观念也改了。我喜欢上了旅游过节。前年的中秋是在塞罕坝过的，去年的中秋是在日照过的……。

    今年，孩子们又做好了举家去海边过节的计划，快节奏的工作，压力很大，年轻人越来越看淡节日而看重假日。我也期盼着疫情尽快消失，到海边过节。白天，去游游景点，吃点地方特色小吃；晚上，住在海边的酒店里。半浮明月，一枕清风，给孙子讲一讲海神妈祖的故事，听着那鞺鞺鞳鞳的海浪声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