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

也许是睡着了。我感受着太阳升起又落下，天气像坐着过山车，二十四小时轮番上演。正午的阳光异常热烈，像一篇演讲稿的高潮，晒得南方的日子热血沸腾。可太阳一落山，这个世界就冷了，傍晚的老树映照着灰色的天空，下班后的人们坐在车里，看着眼前的日子发愣。

一个小县城，过着像溪流一般缓缓流淌的日子。我在清晨的梦里见到了上海迪士尼的烟火。一座梦幻的城堡，那些错杂又有序的色彩，每一抹都像刚好生长在合适的位置，可四周空荡荡的，没有一个游客，童话中的动物们，像唐老鸭，米老鼠，维尼熊……小丑、公主、王子……都按部就班地守着某一个时刻，与电影中的生气毫不相干。夜空阴沉着脸，一抹轻烟笼罩在失去魔法的秘密丛林。我迷失在偌大的广场中央，焦急地寻找那个带我到童话中，却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梦想。

“嘭！”的一声，天空露出了一丝微笑，一束亮光流星般划过黑暗，然后散开五彩的光。地上瞬间燃起熊熊的篝火，城堡亮起了鲜艳的彩灯，紧接着，连绵不绝的焰火从城堡四周升起来，然后散开。人们围着篝火跳舞，在人群中拥抱，亲吻，父亲让孩子坐在自己肩膀上，人们看着天空欢呼雀跃。前一刻还死气沉沉的米老鼠、唐老鸭…像是瞬间活过来，围着王子与公主挥舞着两只大手。周围都是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兴奋的呼喊声，或者是音乐欢乐的鼓点声。只有我，怀着不好不坏的心情，独自走在人群中。

醒来的时候，四周黑乎乎的，我以为是黎明，或是深夜。翻个身，窗口处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一束亮光，正打在被角处，我没有起床的打算，窝进被子里，想继续回到那个梦，我想找到那个丢失的东西。我怎么也没有睡着，自然也没有再回去，只能睁着眼睛，看着那束光发呆。

手机突然亮了，我看了看时间，已经中午十二点了。起不起床并不重要，和很多个周末一样，我只是点了份外卖，然后随意地翻着手机里的信息和视频。没有特别感兴趣的，也没有不感兴趣的，零零碎碎的世界装在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里，捧在手上，我将头整个地埋进被窝里，看着别人的生活的碎片在手心自如翻转。好像什么都见过，又有好像都没见过。

我漫不经心地捕捉着人们生活中精彩的片段。时而咯咯傻笑，时而热血沸腾，时而义愤填膺，时而又失落迷茫……直到敲门声响起，我随手拿了件羽绒服，将自己裹住，起身，去开门。

“您好！您的外卖。”

门还没完全打开，一只黝黑的手，便提着一个塑料袋从门缝里伸了进来。我随手接过，没来得及看清快递员的面孔，一道黄色的身影便消失在了电梯口。

回到卧室，我将窗帘拉开。让那一缕阳光在黑暗中扩散开来，我的眼睛变得敞亮的同时，一个杂乱无章的世界也毫不掩饰地呈现在我眼前。乱七八糟的被子和衣服占据了我的床，护肤品，头箍，充电器，包包……似乎都迷路了，其中还站着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女人。然而，我并没有太大的冲动将它们归位。

终于，手机微信里接二连三地传来了消息。刚从梦中醒来的同龄人开始在群里吆喝着，继续着昨天未完的话题，开着不着边际的玩笑。我也在聊得热火朝天的同时，不知不觉就吃完了手里的一整碗烤肉拌饭。

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在阳台上，我还没想好今天剩下的几个小时如何度过。群里聊天的朋友并没有好的建议，在观望的同时，感觉属于我的世界静悄悄的。打了两把游戏，二连跪，游走的打野太坑了，便没了继续的兴趣。电视里，几个明星围坐在一块儿探讨着人生的意义，我望向窗外，也轻轻地思考着。午后的风吹动雪白的纱帘，那朵云已经忘了自己原来的形状，我好像过着梦想中简单快乐的生活，但好像也没那么快乐。

我轻轻地放下手机，从一个装满杂物的抽屉里找到两本书。根据自己的喜好，我选了一本路遥的《平凡的世界》，然后坐在沙发上专心地读了起来。我想象着，这该是一幅多么唯美的画面，带着这种美的幻想，我尽量让自己的坐姿看起来更优雅。如果此时有一位技艺高超的摄影师出现，那该多好。捕捉我想要认真生活的三分钟热度，和伪装的、积极的、正面的对外的假象。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我从睡梦中接通了电话，是母亲打来的。看了看时间，距离我放下手机到现在也不过才四十分钟。书还盖在胸前，我草草地挂了电话，看到群里发了个：“今晚，老地方。”

我揉了揉眼睛，起身开始挑选衣服，洗头。我从容地收拾着自己，化了个漂漂亮亮的妆，虽然时间很充裕，但我还是错过了约定的时间。没有人会在意你是不是晚到了几分钟，因为大家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相聚和等待。在与朋友的交谈中，我没有说起今天是哪句话让我拿起了那本尘封的书，甚至忘了我在书里读到了哪几行字，可能在以后的生活中，也不会再想起。我将在小视频里看到的一个笑话拿出来与大家分享。在人们的欢笑声中，我一度认为那就是我的位置。

在你一言我一语的攀谈中，地上的空瓶子越积越多。回到家天已经蒙蒙亮了，我又回到了那栋房子里，躺在床上，我以为我会很快入睡。可一阵冷风袭来，竟将睡意吹得七零八落，然后无影无踪。此刻，我格外地清醒。没有像往常一样打开手机，而是静静地盯着一片幽深的黑发呆。

我好像有很多朋友，每天都很忙，白天上个不痛不痒的班，晚上总有人张罗，忙着吃饭，打牌，打游戏，我们之间总有些说了千万遍却依然若隐若现的情分。一般周末我都会回趟家，每次母亲进进出出叨叨几句相同的话，我没有听得很真切，即使不赞同，也懒得出口反驳。幸福好像很简单，我就如此轻而易举地实现了很多人的梦想，过着人人都梦寐以求的生活，母亲也曾为我感到骄傲。在母亲泛着笑意的鱼尾纹里，我确实捕捉过幸福的影子，可那东西行踪诡异，眨眼之间便无影无踪。

我以为张开嘴巴，露出几颗雪白的门牙，再发出“咯咯咯”的声音，就是召唤幸福的暗语。后来，我以为声音越大，一起召唤的人越多，它出现的概率就越大，相信不只是我，很多人都曾在一段岁月里有过类似的思考。

后来，我基本没有见过它。此时，也许是屈服于一片黑的封闭，情绪如强风般倒灌进喉咙，有种空洞、窒息的感觉，我迫切地想看一看远方的天空，催促我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窗帘。我打开一点窗户，透过玻璃望向远处泛白的天空，有一团薄薄的雾蒙在玻璃上，朦胧中，一颗明亮的星星伴着一弯残月，此刻，我就是那个残缺的灵魂，还没找到陪着我的那颗星星。我将额头贴近冰凉的玻璃，猛吸了一口凌晨四点的空气，如第一口香烟般得到了释放。

街边的路灯已经灭了，有三两家商铺的广告牌还亮着。偶尔有一辆车灯晃过，显得光明、汹涌。我看着光明如日子般流向远方，伸出手却只抓住了一片空白。猛然间，发现小区门口的垃圾桶旁亮着一盏小灯，有一个穿着亮黄色上衣的身影隐匿在夜色中。回想起曾经争分夺秒，徒步前行的岁月，我想，我大概可能知道了召唤幸福的暗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