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灵溪盘桓数日,今天回家。一进卧室,便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虽然这香味只是淡淡的,但我却极清晰地闻到一种熟悉的味道,可一时却又想不起是什么香味。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老彬买了什么化妆品,但马上又觉得不对,这香味不俗,还有一种清雅的感觉,不像是化妆品,再说,正如我不舍得花钱买烟一样,老彬也舍不得花钱买化妆品。
是茉莉?但阳台的那丛茉莉明明已过了花期,而且这香味比起茉莉更有一种脱俗的感觉。
“兰花!”
我险些叫了出来,准是茉莉花下那盆几已让我遗忘的兰草开花了。虽然已到了可以处变不惊的年龄,但我还是抑制不住一阵欣喜。
阳台上,就在那丛翠绿的茉莉花下,去年种的一盆兰草果真开了花。稍一凑近,便有一股浓浓的香味。这花香虽浓,但给人的感觉还是很清纯,浓而不腻、艳而不妖。一根细细的花茎,顶上挑着几个稀疏的花蕾。最底下的一蕾刚刚开放,主瓣与肩瓣呈三角形张开,两只捧瓣紧紧护住花蕊,有着紫红斑点的唇瓣,如一条斑谰的舌头弯弯下垂,整朵花就像一个淘气小孩吐出舌头所做的可爱鬼脸,又似一只展翅欲飞的轻盈的小小花蝶。真难以相信,那清纯而浓郁的花香就是从这小小的花朵里散发出来的。
花茎可真弱小,根部也只有火柴梗粗细,在那丛满是生命绿色的兰叶的映衬下,这花茎更显柔弱、苍白,我真担心稍不留神,一阵清风就可令其断折。可就在我为之担心的时候,一阵微风过处,花叶拂动,那朵刚刚开放的兰花,轻盈晃动,在绿叶间随风轻舞,还吐吐舌头,似乎在调皮地说:“不用担心哦!不用担心哦!”
我又怎能不担心呢,只有我知道这兰花开得有多么不容易。
这丛兰草是我们从山上带回来的。
去年春夏之交,我第二次与好友去了马站那片能生长野兰的小山坡,距离前一次,已过去了三年。三年里,我不仅养枯了好友采自这里,亲手种好,连花盆一并送上的一株漂亮野生兰花,还断断续续把或赠或买的一些花草都养成了一只只空空的花盆。
望着遍地野兰,闻着阵阵幽香,我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放弃了采挖的念头。好友们也只各挑了一两株带走。在马站,能长野兰的地方,估计仅剩这一处了,大家都倍感珍惜。
望着家里的空花盆,实在熬不住,便向友人要了一株刚采的野兰。带回家后,将它养在茉莉花的浓阴之下,如对婴儿般细心照料。
心里揣着个梦想,梦想着兰草能早日开花。
旭日东升,便忙将兰草端到向阳的地方,让它享受朝阳的爱抚;日影偏高,又急急把兰草移到茉莉花阴,深怕热热的阳光会灼伤了兰叶;夕阳西下,就又将兰草放到露天的地方,让它能承受露水的滋润。
一天天过去了,兰草还是那样子,连叶芽也没多长一个。
每周浇一次透水,每天看它几回。将老彬的一个空香水瓶子洗了又洗,当作喷水壶,有事没事就往叶面喷水,又不敢喷太多,只是保持微微湿润。每每看到花盆里有草芽长出,就连忙拔起,极怕杂草抢走了土壤里当属于兰草的养分。
一月月过去了,兰草还是那样子,连叶芽也没多长一个。
我不禁有点失望,这兰草,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开花?
寒冷的冬天来了。
夜晚,就把兰草端进卧室,怕它被夜里的冷风冻着;白天,又将兰草搬到室外,定时让它晒晒太阳。
暖阳下,兰草还是那样子,连叶芽也没多长一个。
我心想,等过了冬季,来年春天,这兰草也就该开花了吧。
有段时间,事忙,竟把兰草忘在室外,有两三个夜晚没有搬进卧室,而那几天刚好有霜冻。
等我记起兰草时,它那苍翠欲滴的叶面,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光泽。过了几天,所有叶面就都成了深褐色,如同有人用淡墨水轻轻涂上一样,只有叶基尚存绿色。我忙拍了照片发给朋友,朋友淡淡地说:
“叶面严重脱水,你的兰草,挂了。过几天,我去收花盆。”
我深深自责,又一株野生兰花让我给祸害了。
但我并没有放弃,依旧每周浇一次透水,每天搬进搬出。
我现在并不奢望兰草能开花,只希望它能长出新叶,别让人收走了花盆。
一天天过去了,我的兰草没有再枯去,也没有长出新叶芽,就这样顶着黑黑的叶片,成了一盆“墨兰”。
到了春天,兰草也还是那样,并没有再枯去,也还是没有长出新叶。
渐渐地,我也失去了养花的热情,加上学校一忙,也就很少去关心那盆兰草,把它放在那丛浓浓的茉莉花下,再也没将它搬来搬去。只在每次回家时,给它浇浇水,拔拔花盆里疯长的杂草。
有时,我会想,倒不如就种一盆杂草。
又到春夏之交,一次回家,意外发现那丛“墨兰”竟长出了几片新叶,就长在那丛将枯未枯的老叶中间,显得特别娇嫩可爱。
我颇感安慰,虽然并没指望它能开花,但能养活就好,免得再让人嘲笑“送花收花盆”。便要老彬替我照料兰草,我自己忙学校的事去了,也就很少记挂那盆兰草。
现在,出乎我的意料,这盆兰草,不仅恢复了以前的生机,还开了花。
我知道,它开得很努力。
虽然它的花茎是那样柔弱,花蕾也不多,但那花香同样沁人心脾,令人陶醉,一点也不亚于山坡上的那一片野兰。
我不禁感叹:是兰草,总会开花的。
兰花如此,学生、孩子又何尝不是这样?
当我们精心呵护,急切盼望孩子“开花”时,我们常常会发现,孩子往往不会如我们所愿,我们可能会因此而感到焦虑、感到愤怒、感到无奈。但我们不能放弃,我们需要耐心等待,相信到了花期,自然会开放。
有些事,是急不来的,是兰草,总会开花的。
不由想起龙应台的一句话:
“我,坐在斜阳浅照的石阶上,望着这个眼睛清亮的小孩专心地做一件事:是的,我愿意等上一辈子的时间,让他从从容容地把这个蝴蝶结扎好,用他五岁的手指。孩子,你慢慢来,慢慢来。”
2017年8月18日 于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