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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旭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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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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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规矩

那年春天,父亲身体不好,正值麦子要浇二水的时候,我特意请假回老家去浇麦地。

很不巧,排到我家要浇地时,正好赶在了夜里。白天浇地我都有些发怵,更不用说漆黑一片的晚上了。我就对父亲说,反正夜里也没有人盯着,咱们傍天亮再开始浇吧。

父亲连连摇头说,不行,村子里的机井本来就很少,要是你等白天浇,他也等白天浇,那还不得耽误了农时?排到几点就几点浇,一会也不能耽误,这是规矩。

没办法,既然父亲说是规矩,那自然就得按规矩办。

因为是夜里浇地,父亲对我很不放心,对我千叮咛万嘱咐。告诉我手电不要总亮着要省着电用;麦田离着机井远要不断沿着垄沟巡视,以防止跑水;附近一片坟地容易有暗洞,路过那里一定要小心;已经浇过的地特别松软,黑古隆冬看不清,注意不要陷进去……

那时候我已经二十岁了,虽然很少干农活,但是每天打篮球踢足球很有一把子力气,对父亲这话全不在意。不就是浇个地嘛,哪用这么嘱咐?

吃过晚饭后打了一个盹,看时间指向半夜一点,正好到了约定接手的时间,我就打起手电,扛着铁锨去浇地。

到了自家地头,发现那里有烟火一明一灭的,还有一声半声的咳嗽。听声音就知道是父亲。原来他并没有睡觉,还守在这里等着上一家浇完地好接手。

您回家睡觉去吧,上家浇完,我肯定马上就浇,决不等到天亮。我对父亲说。

我给你拿来件皮衣,春天夜里风冷。父亲给我披上一件皮衣。

还有,你来回走的时候看着垄沟边的麦子,别给人家踩了麦子。父亲再次嘱咐说。

天这么黑,想不踩麦子可够呛。我说。

天黑也得躲着,不能为了自家浇地踩了别人家的麦苗。这是多少年的规矩,不然你踩我家的,我踩他家的,那得毁多少麦子?父亲严肃地说。

既然是规矩,我不敢再说别的,急忙向父亲保证一定小心,不踩坏别人家的麦苗。

送父亲回家睡觉,正好上家的地也浇完了。我改好垄沟口,看着垄沟里的水哗哗哗地流进地里,然后就根据父亲的要求,打着手电沿着垄沟向机井方向巡视,一路跌跌撞撞,时不时地踩进泥里,还要尽量不踩到别人家的麦苗,一直走到公路边。机井就在公路那边,从这边就可以听到对面哗哗哗的水声,说明机井运转正常。到这里可以喘口气,然后再次打着手电沿着垄沟向回走,一直巡视到自己家地头,听着水汩汩地流进地里。

麦地浇得差不多了,天还没有亮。来回转悠实在是太累了,我感觉到口干舌燥,就打算捧起垄沟里的凉水喝两口,这才发现垄沟里的水流很缓,水面才到垄沟的一半——这意味着可能有地方跑水了!

我急忙抓起手电,向着机井的方向查过去,一路走走看看,一直走到了公路边,也没有发现哪里有跑水的地方。直到越过公路去查看机井那边,才发现机井旁边的垄沟早已经被冲开了一个洞,水正哗哗哗地流到渠沟里。

我急忙抄起铁锨锄了土去堵,但是水流太急了,一锨土下去立刻就被冲走了。我又搬起一块石头想堵在那里,没想到石头太重,那个洞被石头砸塌,更大的窟窿出现在手电的光晕里。

我浑身是汗,不断地向大洞那里倒土、扔石头、扔石头、倒土……不知道堵了多长时间,手电的光线越来越弱,那个窟窿却更加大了。

我彻底绝望了,这倒霉的窟窿怎么就给让我赶上了呢?

手电没电了,我没劲了,麦地其实就还差一点点就浇完了……要不,拉闸不浇了?

我犹豫着走回家,看到父亲还坐在他的小院里吸烟呢。

浇完了?父亲问。

嗯,算完了吧。我含糊地说。看到父亲一脸疑惑,只好把机井那里冲出一个窟窿的事说了。

这哪行?这个窟窿得堵上!父亲立刻拿上手电,带着我匆匆来到机井这里。

窟窿已经被水流冲得太大了,整条渠沟里都灌满了水,连个取土的地方都没有。

我泄气地说,这窟窿实在太大了,根本堵不上。反正咱们家的地就还剩下那一点点了,不行别浇了,谁家浇就让谁家打垄沟堵窟窿。

咱家不浇了可以,可是冲坏了垄沟,别人家也浇不了啊!这个窟窿一定得堵上,咱们不能干这种顾头不顾屁股的事!这是规矩,地可以不浇,规矩不能坏!父亲说。

父亲从附近找了一些玉米秸秆,又找到一大抱干野草,和泥土混在一起把那个窟窿堵上,然后又挖来了干燥的泥土铺上厚厚一层,仔细地踩实。

听着父亲不时的咳嗽,我急忙抢过父亲手里的铁锨,拼命干了起来。

本文首发于2021年6月的《青年文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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