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科病房

     眼科病房

             文/韩勋德

爱人因视网膜脱落去医院做了两次手术。每次住院都是我去做的全程陪护。人吃五谷杂粮难免会得病，得了病去住院治疗就得有亲人去做陪护，相信很多人都有过这样的经历。说句心里话，没有一个人愿意去病房里做陪护。尤其是外科病房里的来苏水味、患者在床上的大小便味、伤口发炎时的恶臭味及各种剩菜剩饭的腥馊味，都会让人退避三舍。连我这个平常日对讲卫生要求不高的人都有些嫌弃，何况是那些爱干净或有洁癖的人了。这里的嫌脏并不代表没有亲情味，更和亲情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只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请勿对号入座。

  在所有病房中，眼科病房属于最干净的病房。那到底干净到啥程度呢？我感觉和在自己家里差不多，甚至比家里的卫生都好。为何眼科病房这样干净？我认为这是由其病理属性所决定的。

在眼科病房里来做手术的大都是一些眼底病患者，如青光眼、白内障和视网膜脱落等。在眼科病房里，几乎看不到打吊瓶、缠绷带的患者，因为眼科患者所有的治疗就是往眼里滴眼药水。试问滴眼药水会产生难闻的气味吗？当然了也极个别的因眼里有炎症而去打个吊瓶来消消炎，仅此而已。患者手术后也是往眼里滴眼药水，术后行动不受限制，康复周期短，大都是做完手术两三天就可以出院。快频率的新旧患者轮换，就像万物间的新陈代谢、吐故纳新，空气自然是极好的。另外眼科病房里的陪护也极少，最多一对一陪护，甚至有的不需要陪护，这也是眼科病房干净的原因之一。

   爱人前后两次住院 ，巧合的是都住在同一个506房间，只是所住的床位不同。这是一个有三个床位的房间。第一次住在10号床，在房间的靠门处；第二次住在12号床，在房间最南边靠窗朝阳处。如果说还有不同的地方，那就是每次患者及陪护者不同。

第一次住在11号病床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家是招远的。陪护者是其父亲，和我差不多的岁数。住在12号病床的是一位30岁左右的少妇，本市人。陪护者是其老公。可以说这个病房里的患者，由老中青三结合，男女混合组成的。

  先说说11号患者。他个子不高，皮肤黝黑，显得有些瘦削。问他是干啥工作的，他说和对象一起在城里开了个小饭馆，暂时没要孩子。他父亲在家搞猪养殖，具体数量没说，也许是一两头也许是许多头，人家不方便说。

从一个礼拜的接触，看他爷俩吃饭都很凑付，不知道是糖尿病患者忌口的原因，还是老爷们陪护很粗心的原因。买饭都是在本楼层的流动餐车上买，而且大都是一个菜，最多买两个菜，很少见到鱼虾肉。我感觉不管是否忌口，应该给孩子买点具有营养的饭菜，起码偶尔总得吃的好一点吧?最主要的是眼科患者不用忌口，鱼虾肉啥都可以吃。我和爱人买饭都是去楼下的食堂或饭店里变着花样买，虽然价格贵了一些但质量有保证，流动摊点的饭菜虽然便宜但却不能保证质量。

眼科手术时间不长，大都是半个小时左右，极个别一个小时。和肿瘤外科手术动兀好几个小时，十多个小时相比，眼科手术那就是小巫见大巫，可以说那不叫手术，我看用“修整”这个词比较合适。

大夫说11号的眼底出血是由糖尿病病发症引起的，因有三高比较难治。说到这个问题时，他的父亲有些愧疚地说是遗传了他的病因，他们家有糖尿病史。11号有些脾气暴躁，有时候脾气上来了就朝他父亲开炮，估计是在抗议他父母把这个病传给了他的缘故吧？

   按说患者住院最希望陪在身边的是自己的配偶，不知道11号的妻子为何一直没过来陪他。当我无意中谈到这个问题时，他都是支支吾吾不肯说，或说他爱人回娘家有事去了。这就是说他爱人既没有因他住院独自管理小酒店的生意而且还回了娘家，莫非娘家父母也有人得了病需要她回去照顾？还是他没说实话其实老婆已经和他离婚了？这就不得而知了，毕竟那是人家的隐私，问多了就讨人嫌了。不过从各方面来看，他的健康情况不容乐观，他的婚姻情况也不太乐观。试想，哪个女人喜欢自己的男人常年有病住院？另外他结婚十多年没有孩子，肯定是因他的身体原因给造成的。当然了这只是我的猜想，总体来看这个11号患者，各方面的情况都很不乐观。

出院后，每到礼拜三下午复查的3个月时间里，我们和11号父子只在门诊上遇见了两次，以后再就没见过。每次过来复查时还是他的父亲陪着他。复查时他说恢复的并不好，显出对自己的病情有些没有信心的沮丧。

   再说说那个12号。这是个才30岁出头的小少妇，本市家，结婚五年了，也是没有孩子。小少妇活泼开朗，胖墩墩的，给人印象很阳光。她的病和11号相同，也是糖尿病并发症引起的。她来医院做眼科手术已经很多次了，对于经常发病住院的原因，除了并发症引起的外，也有她自己术后不注意保护造成视网膜三次脱落。以后是否还会再次脱落，她自己都悲观到难以预料。

她对象每天上班白天不过来陪她，只在做手术那天才请假过来陪着她。其余都是晚上下班后过来陪她一会。她对象中等个子，有些黑瘦，显得很精神。她对象有个嗜好，就是喜欢嗑瓜子，这在男人当中并不多见。当他媳妇睡觉的时候他就不停地嗑瓜子，有时候一边和媳妇聊天一边嗑着瓜子，真有些磨刀不误砍柴工的味道。他嗑瓜子的水平很高，就像笼中鸟在啄米那般频繁，不一会就磕出一大堆瓜子皮来，让很多爱嗑瓜子的女士们都会甘拜下风。

如果当晚懒得回去就留下来，等房间里关灯以后他就上了他媳妇的床。有时候我无意中隔着帘子能看到他们俩在一起嬉戏和亲热的举动，就好似两个不知道忧愁的孩子，忘了这是在哪里了，还以为是在自己家里关灯就亲热的延续呢。

12号住院八九天也没见她公婆或父母过来探视过。也许她和双方父母相处的并不融洽，也许是因她经常住院形成习惯了所以父母也就不用过来探望了？感觉似乎有难言之隐。

   有时候晚上吃完饭后我喜欢去二道门走廊那里去走走，顺便活动一下筋骨。偶尔也会遇到12号在她对象晚上不过来的时候也出来活动一下。我们交谈后得知，她这些年因糖尿病及眼科疾病已经花了她妈三十多万了，她父母也是个工薪家庭，经济也并不是太宽裕，所有她感到有些愧对父母，因此她来住院都是不告诉父母，她不想再给父母添负担了。公公婆婆家在农村，条件一般，婆婆希望她生个孩子。开始时她不想要，怕生出来的孩子还是糖尿病继承者，后来她终于想通了有孩子总比没孩子强，结果却怎么也怀不上了，期间偶尔怀上了却带不住给流产了，现在已经形成习惯性流产了，就是想要孩子恐怕也很难做到了。

说起她以后的生活，她叹了一口粗气，说自己也很悲观，不知道以后的医药费怎么去挣，结婚时买的房子是按揭，现在光她老公一个人挣钱只能用来还贷和保证最低生活需求，好在她老公还很爱她，也没嫌弃她。但我能看到她的眼里有一丝隐忧，毕竟女人衰老很快，再加上常年有病和没有孩子，难保她老公以后是否还会继续爱她。

我对她说你自己也应该心里有个数，以后的路还很长，病好了后要去找份工作，如果把重担全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会把他给压垮或给压跑了。她点头不语，沉默了一会后说我分析的很有道理，自己确实应该为以后好好打算一下了。

我们出院后在后续的礼拜三复查中，一次也没遇见这对小夫妻前来复查。不知道是出于啥原因，让我对她有了一丝牵挂，毕竟是同病房一场，同情心还是有的。

   第二次住院的时候，爱人的床位号是12号。住在10号床位的是一位岁数和我们差不多的男人，家是莱州的，大高个，胖瘦合适，有一定气质。他的病和我爱人的相同，也是二次住院取油。他是一个人来的，他说爱人虽然退休了但身体有些不好，再加上眼科手术并不影响其它活动，所以就没让她过来陪着。看他很懂得体谅老婆，在家里肯定是一个五好丈夫，我在心里夸着他。

我问他以前是做啥的，他说他在当地的医院里工作，做微创治疗这块。我说按你这个岁数那肯定是主任级别吧？他笑着承认了，说一个小班长而已。他吃饭时享受本医院工作人员就餐待遇，免费吃饭，估计是一个系统加关系的原因。他说他的饭票都花不了，让我去打一些饭菜回来吃。他的好意被我给谢绝了，毕竟那是他享受的福利，我不去凑这个热闹给人以沾小便宜之嫌。

  也许在医院里当主任的原因，从他身上看到了放荡不羁的傲气。他手术前去吃饭时还和同事一起喝了啤酒。我劝他说好做手术了，尽量不要去喝酒了。他说没事，喝酒抽烟两不误。我说你是大夫，怎么会不去注意抽烟喝酒的危害呢？他说该咋死老天爷都给你安排好了。嘿，还有当大夫的拿自己的身体不去在乎的人，让我对他有了一些刮目相看的意思了。他说他因工作原因，再加上他喜欢交往朋友，几乎天天都有饭局，在饭局上他成了活跃人物，因此他的朋友很多。看来干大夫吃香的观念永远都不会消除，除非人们都不得病。

在他做手术的时候，我看到他身边也没人陪着就对他说我去陪你一下吧？他说不用，也不是啥大病。手术后当天要卧床静养，于是我就帮他买了两次饭，这让他有些过意不去，说咋好意思麻烦你呢。我说住在一个病房里是缘分，举手之劳的小事何足挂齿呢。后来他在出院的时候再三邀请我们去他那里玩，我说有机会一定过去叨扰。自出院后一次也没见他过来复查，只是偶尔有微信互相联系。

  住11号床位的是一个比我小一岁的男人，海阳人，在家种地。陪他来的是他的小女儿，一个丰满、肥胖的中年女人。11号个子不高，长的清瘦但很结实，精神头十足，说话声音洪亮。他患的是青光眼病。他和我们同一天住进来，他第二天下午就去做了手术。第三天上午十点大夫查完病房后就让他出院。

   我看11号做完手术后精神状态特好，他说眼睛看的比以前清楚了很多，早点回家养养好早点下地摆弄庄稼。于是他催小女儿赶紧去结账，恨不得马上就回到家中。

他女儿结账回来后说除去大病统筹报销的那部分自己掏八千多，说她父亲因是农民所以报销比例少。这时候她接到了一个电话，通话时间挺长，好像在反复解释医药费的问题。放下电话后对她父亲说是她大姐打来的，嫌医药费花多了，让她去护士站查查，说从网上查人家深圳做这个手术才不到四千，为何烟台这里花八千多？我连忙插话说网上的信息不可靠，去深圳的往返交通费也得花很多，另外恐怕不一定去了就能住上院，还要去住宿和其它费用，那就不合算了。

11号说她这个大女儿不孝顺，从来就没关心过他的病，家里也不困难却很少出钱给他治病。他是从海阳转院过来的，在海阳医院他大女儿都没去看过他，出院时她和女婿过来接他时竟然没问一句他身体好不好的话，她关心的只有花钱多少。随后他又表扬起小女儿来了，他说他住院看病都是小女儿一个人伺候，耽误她好多工作，她对象前两年得了尿毒症，家里拉了不少的饥荒才把病治疗的差不多了，所以说小女儿家最困难。

我们给他出主意说尽管你手里有钱但你这次回去就让大女儿拿钱，最少让她拿一半出来，不行的话就去社区评理或通过法律途径解决。他听后点点头说我看可以，不能再去惯她些毛病了。

出院后我们和他在复查的时候见过一面，也是小女儿带他过来的。小女儿说主治大夫对她父亲挺关心，第一次来复查时没挂上号，大夫知道后就直接把她父亲领进去给看了。这次来复查我看到她陪他父亲进去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手提包，出来时那个提包却瘪了下去，估计那包里装的是小米，因为11号说过他种的粮食其中有小米，估计是新下来的小米拿来给大夫尝个新鲜。给城里大夫带点农副产品应该不算是行贿，应该是人之常情吧？据我所知现在医院里拒绝收受红包，抓的很严格。很多患者家属都有过送红包的经历，当然了我也不列外，但最终都被给退了回来。

 11号出院后又住进来一个中年男士，中等个子，不胖不瘦，戴一副近视镜,显得有些斯文。他成了新11号。他之所以能一住院就住到房间里，是沾了他的亲戚在这个医院的内科当主任的光。这也并不奇怪，现在社会风气虽然好了不少，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事还是会发生的。

新11号也是右眼视网膜脱落，是第一次来做手术的。据他说他是做点小生意的，也就是自己做老板。当我问他公司地址在哪里时，他含含糊糊地说现在规模缩小了，把门头给退了，有业务就在家里办公，这样能省不少费用。这个我能理解，现在国际上大气候不好，尤其是和美国发生的贸易战，导致了很多行业的不景气。陪同他的是他的爱人，一个看起来比他年轻许多长相不错的女士。他爱人穿戴上有些土里土气，几乎天天都把着一套衣服穿，不知她是不喜欢打扮还是因经济不宽裕。他们有一个儿子马上要考高中了，因此他爱人得两头跑。给他送的饭也几乎都是青菜稀饭馒头，几乎很少看到鱼肉虾。

   新11号入住后第二天下午就去做了手术。眼科手术后唯一的要求就是低头趴着，不能抬头、侧身和仰脸睡觉。手术后我爱人以她第一次做手术时的经验，告诉他应该如何趴着，如何低头，他都很虚心地接受了。但却看到他明显没按要求去做，估计是不习惯的原因。 上午大夫检查后发现他的视网膜出现浑浊，说明手术失败了，具体原因却找不出来。下午大夫又通知他再次手术。第二天大夫过来检查后发现还是出现浑浊，手术又失败了。大夫还是没找出原因来，并百思不得其解。

第三次手术后第二天正赶上主治大夫休班，一个助手过来给他检查了一下说怀疑还是有问题，但不敢确定等明天大夫上班后确定。这让他又陷入了紧张和不安之中，再做手术那就成一个笑话了，哪有这样的小手术连续做了四次的？我们也一旁跟着惋惜和不解了起来，这个主任级的大夫给无数的眼科患者做过手术，几乎都做的很成功，甚至还攻克了一个眼科手术难题，可怎么会在新11号的手术上却屡次没做成功呢？这真是放了一辈子的鹰最后却被鹰给啄了，这让我们很是不解。

眼科病房里的护士们都很悠闲、轻松。相比其它病房里护士不停地打吊针、起吊针，送药，换药忙的团团乱转像无头的苍蝇相比，这里的护士却是安静、悠闲，自在的，个个脸上面如桃花。护士们的工作就是不时地巡查一会就算完事。偶尔进病房帮患者点个眼药水，五分钟点一次，点完三个后剩下一个让患者家属隔半个小时点上即可。所谓还有累的活，那就是给刚出院的床位换换被套枕头了。如果她们也和外科病房里的护士拿一样工资的话，那这里的护士们就太幸运了。

   爱人做了手术后医生并没有让她马上出院，好像是眼里的某些症状有些不太理想，所以就一直滴眼药水来观察。到第7天后，医生助手给爱人检查时竟然有些吃惊地问她，你咋还没出院？爱人给问蒙了，回答说你们让我出院了吗？助手说，和你同时来的那些患者早就出院了啊，有嫌爱人不主动提要求出院的意思。然后就对爱人说赶紧去办理出院手续吧，早就该出院了。这是哪家的道理？大夫不发话，患者还要主动去要求出院？这些大夫自己疏忽了，却好像他们啥过错都没有就把过错推到我们身上了。其实我们何尝不想早点出院，这样还能省一些费用，按说我们应该投诉他们才是。

  我爱人出院三天后又去医院复查，检查完了后爱人说不知道那个新11号出院了没有？我说门诊和病房相隔不远要不我们去病房看看吧，如果还在就去关心关心，如果不在就当是故地重游了。

   我们去病房一看，新11号正趴着在看微信呢，他爱人坐在一旁首先发现了我们。他爱人说大姐你们来复查了吗？我们说对，这不复查完了过来看看你们出院了没有，结果还真看到你们了。这时他站了起来并连忙让我们坐下，说大夫还让再观察几天才能出院。

  看到自己做个小手术就失败了三次，他有些无奈地说他差一点第四次做手术，按说这应该是个医疗事故，然后苦笑了一下就没再多说。至于最后医院是否会以手术失败给他补偿一些，这我就不得而知了，估计他当内科主任的亲戚会给他调剂的。

后来在复查的时候我们见过两三次，他说恢复的还可以，还说等完全好了后我们两家就一起聚聚，我说可以啊，等你好了后我们电话联系吧，于是我们互留了电话号码。

在眼科病房爱人住了七天才出的院，竟让我产生了留恋不舍的感觉。想想在病房的这些天，每天和同病房或外病房的人拉呱聊天，好吃饭时拿起饭盒就去食堂或酒店买饭，有时候还小酌一杯，感觉蛮自在蛮悠闲的。出院后回到家里我竟然有些不习惯了起来，每天要去忙着买菜做饭收拾卫生。而在医院陪护这段时间里，几乎一天三顿都去变着花样买着吃，好似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眼科病房里干净柔顺的环境，让我们吃饭的心情也极好。看来这眼科病房真是不虚此行，有点花钱买舒服的感觉。

写于2019年11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