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永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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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
一直追忆母亲的过去
母亲给我说过，她到韩家的时候
正在演白蛇传
青蛇叫她装扮，她不会，有人给她说:
又不让你说话，站着就行
她演了十几年
看了新白娘子传奇才明白
蛇是对坏女人的称谓
如果她早知道，一定不会上演
但因为生了我们，她站了下来
过了很长时间，我才懂得
那只是妈妈做过的一个梦
暗示让她要学会承受
至少，村里的人说她受了委屈
父亲走后，叔叔说大嫂是个好人
一个农村女人，没人给他教授从容
最艰难时刻，梦是妈妈的精神
妈妈梦见在悬崖边，一个老人叫她赶快回去
梦见三碗饭，有人塞到她的怀里
直到我们成家立业，她又离我们而去
背影
母亲至死没有听见过我喊她一声妈妈
哥哥姐姐们一声妈
连同她生下的三个崽
叫了她一辈子妈
那个声调轻的，真害怕叫醒前面大妈
只有在写信的时候，写上亲爱的妈妈
哪怕再回家，依旧是一声妈
母亲从来没有要我喊她妈妈
区别在她那里需用一丈布隔起
后妈的背影，是多少女人无奈的痛
妈妈的角色在我心里是一种尴尬
她再怎么小心翼翼
多一句过都会生疑，仍要以母亲名义面对
我们或许是父亲有恃无恐的唯一
妈妈劝诫我好好过日子
啥都行，就是不能和媳妇怄气
我见过妈妈有太多的委屈
对于二婚，我听见都觉的累
家，能坚持下去就不要放弃
涅槃
母亲用一辈子的苦难
成就了家庭的原生态
当我看见带着孩子离异家庭
我庆幸，我有一位承受苦难的母亲
我知道母亲所有的锋芒都藏在骨子里
如果第一婚有孩子
她绝对不会丢下孩子
她对孩子的保护，胜过爱护她自己
她的最初婚姻不由她自己
她选择逃亡，她选择站立在乡政府门口
等那一纸离婚证明，长长十年啊，
才等来了从牢笼中解脱
生活的希望，给了她选择幸福的自由
甘愿再次走进婚姻的坟墓
所有忍受，因为有了我们
所有的磨难，家人归结为她命苦
母亲没有思考过她的一生
而我在她走后，不能释怀她如此命苦
没有幸福可言的话
必然要在烈火中涅槃
命运
妈妈到死没有说过她命苦
她欠所有遇见的人
从四岁家世衰落
十六岁当做粮食交换
三十岁甘当后娘
后面的四十五年
又把前三十年倒转
拉着娃，伺候着爹
带着孙子，担忧着儿女的事情
只有死时村庄给予足够哀荣
我无法解释母亲的命运
是抗争还是顺存
儿子一个字，归结为苦
她没有哭诉过苦，顺存过命运
所以，她一直在抗争
骂她，她能受
看不起她，早成了习惯
她经常生气，但没有得胃病
父亲好像不会安慰母亲
嫁鸡随鸡，他们都是一个命
看似压制过母亲
母亲在内心从来不屈服。好多年
我后怕母亲那时候为什么没有杀人
母亲绝对没有守住口德
但骨子里的善良，或许是她坚持下来的资本
母亲去世一年多来，我反思
我总结。我无奈。我惊讶
这不是一个女人本该承受的生活
我忘记不了母亲任何一段屈辱
她竟然活过了七十五
母亲定是前世念佛人
我们这些讨债鬼，只是她一段分心
是她那一颗忏悔不已的诚心
以苦了结尘世宿缘
我不敢再想，黄连味苦去病根
原谅
我的忏悔，在于原谅所有人上
否则，扛着母亲的苦难，不愿放下
母亲的一生，我曾归于过命
但她没有顺命行走
我原谅她被前夫一回一回殴打
试图让她顺存，母亲却以死抗争
我原谅十年不给她办离婚证的人
那是新的地狱没有造就，除了她，谁会乘愿而来
和父亲结婚时，又遇上不办户口的人
似乎在考验她的义无反顾
我至今在想，母亲如果是男孩
姥爷绝对不会把她再嫁出去
母亲一切磨难，像一条浅浅的溪水
时间安排着她
把一路的坑洼填渗透，无力的消失在干旱土地
如果能再向前一步，说明最没收完
母亲如果屈服，注定后面没有故事
每一处前行。其实是罪的圆满
这分明在还债，我原谅了母亲愤懑
唾面自干不是普通人的胸怀
我忏悔儿女也是母亲的一笔债
羸弱的张望着我们，害怕我们胡来
我一直揣摩着母亲的想法
她生下的娃，整整占据了她的世界
漂浮的大地
人们把母亲比作大地
这块漂浮的大地有时候没有自己落脚的地方
我同情女性，为什么非要嫁出去
五营与七营之间，区区只有十里
一个是婆婆家，一个是姥姥家
无助的时候，哪个都不是母亲的家
记忆中的架子车，那是我们儿时的摇篮
拉着我们仨，逢年过节行走到娘家
这是她后半生的依靠，苦，但都高兴
姥姥家是温馨的，总有好吃的给我
那段路，母亲只走了十年
就戛然而止，妈妈只剩下唯一的家
在以后，妈妈最重要的仪式是烧纸
在面向北面的家，一次一次垂泪
不像我们一大群给祖先上坟时的喜笑
好多事等我明白过来后，妈妈已经离去
我仍然要烧纸，给祖先一份，替妈妈烧一份
因为姥姥说过，我是她的将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