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神

1

站在电梯的轿厢里抬头一瞥

我们的倒影

被命运的索套牵引着

上上下下

像夏天一样，与大地保持垂直

我们不需要某个公理

来证明我们与夏天平行的幻觉

很可能，我们只是同一片天空下的两条直线

既不相交也不平行

而我们的初识

或重逢

它只是时间将我们彼此投射在大地上

虚拟的交点

真实却又不存在，存在却又不真实

2

一切终将迷途知返

我划着自己仅有的一把断桨

重新出发

却纠缠在一片芦苇丛中

无法进退自如

3

裸露在阳光下

像一只被扒光羽毛的飞鸟

掠过天空

巨大的投影像一片汪洋

迅疾从大地上蒸发

却带着记忆，烙在我们内心深处

怎么也无法抚平

因为丑陋所以美丽

一切指向哑口无言的虚无

像一个黑洞

我们四处漏风，却还是下意识

将各自尽力裹紧

我们都忘了携带降落伞

出离开始的狂喜

4

从此，我不再走进城市楼丛遮蔽下的阴影

我要承受住太阳每一鞭子的毒打

将自己像影子一样踩在脚下

破茧成蝶

5

湿漉漉的黄河

沉没在我身体内部四处游走

而时间

在它自己的淤泥里

越陷越深

活着的河床被抬高超过了脖颈

谁也不敢大口喘气

多少事物来不及绽放

便已经枯萎，像水面的倒影

被风揉碎在芦苇丛

我小心翼翼双手托举着自己

向阴晴不定的天空

祈祷

在得到神的启示之前，我不敢大步流星

踏入新的征途

唯恐稍有闪失，黄河在我体内决堤

泛滥成灾

6

我把自己塞进你手里

任由你逐层剥开

就像一个洋葱

尽管我从来不会亲近诸如此类

我受不了事物的浑浊

可我无可避免，最终成为我不愿看到的模样

像身体无法挣脱影子

除非躲进黑暗

到头来，你会发现

我空无一物，什么也不曾剩下

你兀自泪流不止

我不知道

你究竟在为何而哭

7

所有秘密，都需要一块遮羞布

谁也不会主动去揭

一切终究会坠入庸俗，像神从天空跌落

从心底传来一声闷雷

很多事情，并非出于我们情愿

而是我们不得不那样

我们的信仰拯救不了任何人

除了逼疯我们

硬着头皮踏入一条绝路

一去不返——

8

像一组多米诺骨牌

被摆在面前，你半途不小心碰倒其中一块

一切终于改变

不可撤销

可是愚蠢的勇敢，骄傲的投降，最后的倔强……

总像一块块墓碑林立心中

你从此无法再去触碰

正是它们，提醒着我们的活着

9

天亮之前

山巅的积雪早已被鸟兽染指

白天的白并不能掩饰

黑夜的黑

你的形容词都被别人用旧

我并不准备，用它们中任何一个

来为心花怒放的名词

和放荡不羁的动词

戴上王冠

我们之间，只剩下一个虚拟的介词

断章取义如同火中取栗

在一切令我心满意足之前

我拒绝接受任何评论

甚至不惜揉碎它们付之一炬

仿佛从未发生

10

闪电一样的句子

像神，从乌云之间的缝隙

抛向人间的一个媚眼

11

狂喜过后，我们方才发觉

因为蜷缩太久

我们既不能展翅高飞在未完成的天空

也不能御风而行

安全着陆在烟雾弥漫的世界

12

爱只是一道伤口

却从中长出一对自由的翅膀

闪耀着光芒

比任何一颗恒星更古老

不被需要的需要

最终成为唯一的必需品

被烧伤的孩子爱上了火焰

所有蠢事，都有着最崇高的动机

它的不可避免

正是上天煞费苦心的安排

如果我们足够默契

就该闭嘴，用沉默的刀子

划过前半生的拥抱

血流成河。在水一方，是切肤之痛的痒

是醉生梦死的后半生

不用掩饰什么，就让所有好戏重新上演

以爱为名，做尽背道而驰的事情

13

一路鲜花绽放

终将我

引入歧途。我试图用细腻的笔触掩饰

粗犷的冲动

放声歌唱空洞无物的陷阱

我的因为愚蠢所以勇敢

正如你，因为肤浅所以可爱

因为可爱所以美丽，也因为庸俗所以伟大

一时雨落

水，攀高只为从下

放不下的事物，从未被举起——

像翅羽的轻，正是生命所不能承受之重

天空的自由，紧贴着大地的无边

不离不弃。在这逼仄的世界

奔跑，也是另一种飞行

14

像火柴被放在香烟盒上

相安无事的对峙，浸透了暧昧的危险

当火柴划过硝皮，白天穿过黑夜的缝隙

当火焰引燃烟草，奋不顾身投入一次朝圣之旅

自我牺牲的燃烧过后

是英雄的黎明，穿透一缕薄雾

批注生命的时刻表

苍白如同灰烬

15

远方，始于足下，终于被装进一扇窗

像星辰大海无法被触碰

只能被一枚铁钉

挂在墙上，条条框框让人省去杞人忧天的烦恼

尘归尘土归土

一声叹息，终于在一把椅子的空里

找到落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