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世界争斗时
失去了我的中心
一个个梦想碰得粉碎
撒得到处都是——
而我试图建立一个地上的乐园
——埃兹拉•庞德
1
尘世的哀怨太深,太湍急
故事在迷雾中走失,所有当事人迷途不返
我一再旧事重提,终于等不到被澄清的一天
除了一轮红日,从一座孤岛爬上斜坡
像西西弗斯,推着巨石向天空祭献忠诚与倔强
2
可是,神已离去,留下一场场梦,像生命之物聚集在无药可救的我们周围
作为预兆,映照出灵魂最深层的需要,决定爱和命运
我不是最终的胜利者,却是那个最勇敢的战士
3
疼痛的词汇隐藏着不堪,像马路边发情的两条狗令人脸红
终其一生,我们像麻雀生活在各自碎片的天空
而你势不可挡,从未停步,你比骨头更硬,比嘴和舌头更有耐性,更能保守人间所有秘密
我们坐上快艇疾驰在河面上,打捞千百年前的月亮,船尾形成一个白色贝壳
一时,浪拍南北,带走多少浮尘
水,以混浊赐予我们以痒
时间扑面而来,我们陷入等待的泥泞
向生活致以迟到的敬意
4
资本家卷跑了大地的积蓄,像渣男骗走了少女的初夜
日渐隆起的肚子找不到一个家
可神迹注定不会降临
诗人走了,也没有人来代表我们发言
我们只好安分守己,等待一场雪
趁着某个无人知晓的夜晚,埋葬眼泪、悔恨、失去的时间和嬉皮笑脸的生活
至今想起与你初见的时候
我望着你,多像一个孩子,对着太阳鉴别纸钞的真伪一样
5
像人类出生前的模样,以及长大后纠缠不清的瓜葛
荷叶硕大如伞,却不能为我们的子嗣遮风挡雨
乱葬岗的瓦砾堆里,伸出一只只枯骨的手,在召唤些什么
或许,一切意义源自未完成
像一场梦,朝露打湿眼眶,油漆未干,快马加鞭也撵不上一个人
6
一次次跨过黑夜的迷局,我们从黎明中站起身来,大声宣读自己的权利
至于义务,则是承受一次次的失去
在曙光叫醒美梦之前,我们收拾好行囊,将钥匙踢碎在锁眼里,跨上马匹,从生活的琐碎中突围,头也不回踏上朝圣之旅
我们像神的孩子,追赶风一样的自由
7
我拿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落日西坠,那儿杂草丛生,既不开花,也不会结果,却又无端长高了半截
我给你支离破碎的星空,为月亮一月一圆的谎提供遮蔽
我给你玫瑰成为玫瑰的步伐,还有我凝固在风中的姿势
我给你冬日里呼吸打湿的视线,你从中远去
我给你一块石头,它的纹路不属于任何一个时代
我给你在淤泥里打滚尚未成形的结果
我给你陆地缺失的一角、大海深处被新填的沟壑,以及明月清风掠过一座孤岛
我拿什么才能留住你
8
一切随风,我们被逼到墙角,抓住当下犹如最后一根稻草
吞咽着爱的咸
世界只存在于感官中,只剩下四条软绵绵的腿
真够担心,明天真会塌下来
覆水难收,记忆早已被侵蚀得锈迹斑斑
不怀好意的目光,令一切破碎如风
我们像逐层剥去洋葱的表皮一样,剥去对方的虚伪
忍不住流泪,却又找不到河床,指向事实中的所有当事人
铺天盖地的谬误将我们掩埋其中
我知道你是水做的,可我也存在决堤的危险
别再追问,你若足够勇敢,尽管划船过来
9
两支高脚杯彼此握着对方,里面盛满神的血、我的诗以及我们裹挟着尘垢的生活
晃动一下还能发出声响,碰在一起,便是梦碎的声音
酒水掺杂在一起,提前防备对方可能下的毒
一切像玻璃,破裂的速度快过闪电,形成一棵生命之树,依然允许其他光亮穿过
衣服落在地板上,咧着嘴嘲笑一切终于成空
城市并无实体,没有屋脊供一只公鸡来叫醒曙光
除了发疯的猫叫
你从床上一跃而起,半条丝袜像狗一样咬住你的腰
房间里空气那么湿稠、透明,我搓开拇指和食指,丈量你我之间的距离
可是,我从未和你讨论过诗歌
我们就此抛锚,被困在各自的监牢里无有出期
空酒杯边缘徒留一枚湿热的唇印,像一只断了另一瓣翅膀的蝴蝶
你好再见,可当卷土重来的时候
谁也忍不住背叛
10
岁月裹挟着闪电、暴风雨从此经过
替我们安顿好一切
大地以辽阔赎回枯萎的时间
天空以寂静唤醒每一道鸟鸣
风的手指掠过每一座山的裂缝,敲开每一块岩石的沉默
而我抓起一把沙子,撒在别处,不停篡改着我的流向
远方,只是芦苇丛中的一片蛙鸣,惊飞一群麻雀
是一支生命的赞歌,沿着盘山公路螺旋上升
是一个人的战争,无数个太阳背靠着各自的黑暗,出没在无人打扫的战场
我多像一个异乡人,长着逃亡者的面孔,你们所看到的丰盈圆满,正是我藏着掖着的残缺
11
日子像一个瘸子,拄着今天的拐杖,交替着昨天和明天这条虚妄的腿
我们从中沉没,又从炊烟袅袅中升起
我们将思绪越卷越深,从此保持缄默
我在你身旁,满眼都是你,而你,穿过四季变化和茫茫人海,四处将我寻找
你在我身旁,把头搁在我的肩膀,而我,踏遍每一个鹅卵石,蹚过每一条河流,四处将你寻找
当一切终结在海边,我们相顾无言
12
天空逐渐暗了下来,星星越过圈养人类的围墙
闪耀,摸准了浸透脊梁的咸,以及藏在身体某处久治不愈的伤口
我们在成百上千次死亡中,保留所有背叛
痛早已不复存在,痒,却周而复始,提醒着伤口的存在
诸神保留着他们的秘密
世界的尽头,信仰还没有生根发芽
大海还没有传来讯息,我们也不必礼拜任何一天
除了像一条鱼,在暴风雨来临前,争相浮出水面,大口喘着粗气
致敬自己,向上天祷告些什么
13
破旧不堪的经幡,在风吹雨打中,上亿万次念诵前世今生的真言
徒留两排齿痕,彼此深爱,带着没来由的恨
所有故事,都只能是个开头
我暗自较劲,一切是否比想象更加陡峭
14
在这个世界上,秋天深了
风的家中山在集合,山的家中树在呐喊
我的沉默是一条难以回头的河流,埋伏着一声惊雷
世界最终像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被捅破
不需要保守什么秘密,神全知道
15
在最靠近心脏处,我用我的凌乱
有序摆放着一切
小小的纸盒像个棺材,举着“吸烟有害健康”的警告
正如你料定,我放你不下
我无视它,还是点燃自己,猛吸一口
浪迹天涯于水深火热的人群
而夹在我两指间的烟蒂,是一枚弹壳
我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
它还在冒烟
我却比任何时候更清楚自己
16
在梦境中走得太深,以致于忘记应该沿途做好标记
错过的车站,来不及尝试去走的泥泞,以及等了好久,终于什么也没有等来的空白
我玩世不恭的快乐里,是一条不为人知的河流
来不及告别崎岖的河床
便消失在沙子里
风在门外叫嚣,嘲笑我们早已失去神的宠幸
17
我们心照不宣地尬聊,该说的只字未提,像躲避一个又一个雷区
我一脚油门踩到底,捕捉风的影子
从后视镜中,我看到风在我吐出的一口烟圈中现形 一群乌鸦低徊,一个个名字,烂在一块块石头上
我拒绝被任何人代表,不想成为名字本身,而是要成为它背后深邃的意义
每一天如此崭新,重复中累积着变化
我不想就此从人间蒸发
18
步行街上,千篇一律的面孔幽灵般闪现
像水珠汇聚成溪流漫过斑马线、涌上天桥,又从另一头各奔东西
我知道你就在人群中,你有多清晰,我就有多模糊
我试图将每一个自我赶尽杀绝
唤醒久违的宁静,为了忘却的纪念
19
中山铁桥百年不倒,挂满了一厢情愿的铁锁
却拴不住世间沉甸甸的离别
日子飘落成一堆枯枝败叶
我像一道阶梯,将自己踩在脚下,反复拐向致命要害
为了见到你,我鼓足了穷尽一生的光亮
而我却只是你流浪过一个地方
所有女人也只是一个女人
为了比纸币更薄的尊严,奋力抵抗保留仅剩的部分
别轻易发誓,爱蕴含它的惩罚
在太阳的毒打下,谁也难逃被赶下神坛的厄运
我们必须旗帜鲜明,站在自己一边
无论你赋予它什么意义
20
一块块无名之辈的墓碑,空中低徊的乌鸦,被风抛向天空的灰烬,雪线在群山之巅越退越高
土地被摘走果实,像剖腹产后的妇女,还没有从麻醉剂中缓过神来
道路缠绕成死结,找不到最终的出口
我点亮自己,将影子藏在身体内部,却也撬不开你和黑夜的沉默
一切像一个花瓶,被摆放在桌角,像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等待坠落在地的瞬间——
谁也难以抵抗神的旨意,只得像一根火柴,一旦擦过黑色硝皮,便是灰烬
21
你躺在我怀里,就是一条放荡的河流
你无需不停篡改河道
我划开自己,不再躲闪一切
像突如其来的热吻、陷进翘臀的手指,足够为你找到海与日出
我指着你日渐隆起的骄傲的肚子
憎恨它怀着别人的种
我们的每一次见面,其实都是一次蓄谋已久的永别
从此一切搁浅,再无我们
22
如同一把沙子,我紧紧攥着自己
心中的金字塔向内部塌陷
天空的阶梯杂草丛生
谁也不能登顶,连上帝也不能成为那里的神
我将一切交给宿命的安排
终于学会撒手
我把爱交给伟大,把苍白的行动交给微不足道的词藻
把风交给春天,把错误交给无可更改的过去
把理想交给生活,把未来的果实深埋进当下的忙碌
把纯粹与美好交给庸俗的真相,把深沉的情感交给肤浅的欢愉与感伤
把我仅有的一根软肋交给你
把你奋力抵抗留下来的自我还给你
把高潮交给空乏无力
我允许玫瑰成为玫瑰,灵肉分离,水消失于水,火自生自灭
让应接不暇的街道,陷入一场冗长乏味而无果的辩论
撒哈拉沙漠的雨季终究会来
枯树还会发芽
我的防洪堤形同虚设,我的河流一再决堤,找不到被岁月几经修改的河床
难以说服自己,我也再难两次涉足
我在神话里引经据典
为所有事实、覆水难收的誓言、如雷滚过头顶坚不可摧的沉默
以及无辜被卷进洪流无暇顾及自身浮沉的事物
一一找到存在的依据和意义
除了它们,没有什么东西,能比石块更硬,更颠簸
23
步行街上烟熏火燎
我们借此躲避各自的影子,和不怀好意的眼神
我们不停舞蹈,围着无可辩解的事实打转,阻止脚下的野草疯长
我们心照不宣,嘴硬到与时间为敌
我熟悉你流下的每一滴泪
它们不只为我而流,也为你和别人而流
我仍然捏造春天的假象,在怦然心动中又绿了一座山头
告诉你,我有多爱你
我的纸里包着我的火,足够烧掉人间风雨
为我去见你,扫清障碍
24
抱歉,你要是相信我,你就是个傻瓜
你要不相信我,你也是个傻瓜
当太阳从这条马路一端升起,然后又从另一端坠落
我们的身影,在时间的刻度尺上伸缩变化
直至黄昏点燃连绵起伏的山峦,月上枝头,倦鸟归巢
我不知道,你的傻是装的,而我的却是真的
25
一切存在皆光。万物皆流。倦乏深如坟墓。
——[美国]埃兹拉•庞德
雨,敲击着叶子。风来,一切开始颤抖
天堂一定是在仿照人间
我们自比为神,从神话故事中为自己寻找依据
我们谈论着各自的生活,就像谈论一个不在场的人
没有什么时候,比此刻更有意义
26
“诗歌,是对无以言说的东西发起的突然袭击。”
——TS•艾略特
我们如同钱币,被时常缺席的神抛在光阴荏苒中
翻转如陀螺
因为久置在生活的泡沫中贬值
我背靠着人声鼎沸和深不见底的黑暗
与你对视,恨不知所由,爱缺失一角,蛛丝马迹指向宿命埋下的祸根
却无法抵达对方
一切在风中飘摇,世界因此变得光怪陆离
27
“冬天从这里夺取的,春天会交还给你。”
——[德国]海德里希•海涅
对不起,我的骄傲绝不允许我低头
如你所是
我们攥紧比纸更薄的身体,誓死捍卫仅剩的城池
过去总以为它固若金汤
可总有一扇虚掩着的门,像在迎接一道闪电
你不再是花朵
而我,也不再是火焰
沉默如石,掩不住内部的动荡
一场没有胜利的战争
我的天空以你为背景,你的世界,从此不见我踪迹
当落日西沉,所有意义坠入庸俗
暮色紧锣密鼓,像一道闪电,击中我呼吸之间的停顿
我神秘的悲伤无人能接
为你,为我,也为整个滚烫的人间
28
时间的马蹄哒哒不停,每一枚马蹄印都是一朵梅花
是一个个湿热的词语,在水中绽放,如同火焰
一再将我引入歧途
不忍回头,一切恍若隔世
我的来路上,一万个太阳在地平线上东升西落
透过碧海蓝天之间的虚无
死灰复燃的信仰
和百千劫前飘散不尽的烟雾缭绕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只把疼痛和久违的最后一滴泪
留给自己
一万个月亮沉没在她的呼吸和心跳之间
每当风穿过半截残垣断壁
像一个女人,每走一步都是一声呜咽
29
爱。是辗转十年,春水初盛,黄河两岸芦苇又绿了,春风十里撵不上一个人
是干杯时碰在一起的高脚杯,彼此掐着对方的致命要害,酒水相向倾覆的蛊惑,和破碎的梦想
是一种骄傲的投降,是迎风举起的白旗,是千帆竞发,历尽沧海桑田之后最后一桅破旧不堪的帆
是四面环海的孤岛上死灰复燃的一把火,是穿越禁区的孤注一掷,是飞蛾扑火的愚蠢的勇敢
是相隔天涯,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却一同看向夜空的月亮,和头顶被忽略的比繁星更多的日子
是藏匿字里行间的无言以对,是刻意保持的距离,我不问,你不提,在茫茫人海中擦肩而过,佯装互不相识
30
“不要说话,除非你的话能改善这沉默。”
——[阿根廷]博尔赫斯
在我的荒漠尽头,我在记忆的长河里刻舟求剑
我成为自己的障碍,未竟之事像油漆未干
所有事实丧失线索无可更改
我用堵枪眼的姿势,与你拥吻,奋力填补前世今生所有漏洞
耳畔尽是梦碎的声音
我不要没有荣光的胜利
即使它欢腾似火,绽放如一枝玫瑰
雪,飘落下来,像一场寂寥落寞的葬礼
我向被亵渎的坟墓走去,我是唯一的死者
31
在北国五月的边境线上
时间就是我们,它就在我们身边,从未离去
桃花以其凋零,偷偷孕育秋天的果实
雪,落了下来
你像一把匕首,裹在丝绸里
把手给我,我要紧握着你,走遍天涯,顶住世上最浓稠的空气和最绚烂的刀光剑影
幸福的闪电击中我
爱,与被爱,一起撑开我头顶如伞的天空
我情愿背叛天气的阴晴、月亮的朔望以及星星的闪烁其词
也不敢忤逆自我
每一片雪花如此崭新
像游弋在我之外还没被用烂的词语
我的心门足够陡峭,存在从凝固在风中的姿势上
滚落的危险
一切欢腾如河流,离我远去
可我只喜欢它纯粹的源头,而非它裹挟着尘土、冲向大海的不堪
当记忆像细高跟鞋一样敲打着街角的地板
放荡的灵魂摇晃着瓶中如花的微笑
空洞如其响声
我喜欢没有形式的内容胜过没有内容的形式
谁也没什么不同,和我一样被神遗弃
天还没亮,雪地早被鸟兽染指
看不到尽头的远方
离神最近
我的结束就是我的开始
如果不能向光而行,谁都不配拥有影子
32
厚重的窗帘还没有被慵懒地拉开
房间如斯,像一辆昼夜不停的马车,任由梦的皮鞭肆意抽打
过去现在未来像一群疯狗
向我们聚拢,撕咬看贬值的生命和发霉的空气
叫我一声亲爱的,让我感觉我拥有你和全世界
从此花朵永恒,天空完整
前面除了一句承诺,寡淡如天边的一丝云,注定什么都不会有
可我什么都不在乎,星星消失不见跑去告密,雨在回忆中成为一条河流,嘴唇在紧闭双眼的黑暗中欲迎却拒
一切陷入焦灼的等待
等待日出在我们的脊背上淬火重生
我们像死过一回,在绝望的刀刃上爱
33
最美不过初见,半道埋伏着迟到的别离和觉醒
没什么背叛值得被原谅,遗忘才是
如果它无愧于之后滚烫的日子
我爱你,才是我的代表作,像一枝无可替代的玫瑰
从此永远定格
我不想将它再向前推进一步
尽管凋零,才是它难以挣脱的宿命
我在我的黑暗中无处可去
它本身也是一束光,浓稠到无法化开
它的背面正是我的暴风雨
如同月亮
一切都是永恒,可是这辈子却不是
我想和你虚度此生
可陪在你身边的人,不是我
34
你张开双臂向我跑过来
像基督降临
我躲闪不及,只有赴死的决心
我送你钻石,你当玻璃扔了
别人送你玻璃,你却至死也认为是钻石
烟火缭绕中,你更像一个凡人
看不出什么特别
35
天地之间的功德箱又大又深
无论你怎么努力,始终填不满其中的虚无
除此之外,甚至来不及做好一件小事
即使你怀揣伟大的爱
36
生活摆在眼前,像一块破抹布
怎么也擦不亮远方的风景
闹钟一响,你赤条条从被窝里爬了出来
像一条白蛇退下躯壳
空荡荡的灵魂带着你的体温
蜷缩其中
挣扎在我的臂弯里
把你的手还给你
把我的心还给我
37
被遗弃的苍天,全靠珠穆朗玛苦苦撑着
不是每一朵花,在凋零之后,都能享有被果实埋葬的荣耀
黑夜无法救赎白天
我被爱放逐,成为你的守灵人
等着你有朝一日走向我
在你开口说话前,我一定假装自己是哑巴
38
一切既成事实,月亮荡漾着扑朔迷离的细节
我把自己交给一枝永不凋零的玫瑰,把玫瑰交给不可能的爱,把爱交给火焰
我把火焰交给还可能死灰复燃的灰烬,把灰烬交给铁打的马蹄踢碎所有石头,把马蹄交给看不到头的远方
我把远方交给头顶被楼丛切割的天空,把天空交给未完成的信仰,把信仰交给缺席的诸神
我把诸神交给一根瘦弱的拐杖,被握在手心,苦苦支撑着我的诗歌
39
每走一步,总有一个人在我身体里晃动
给我一个别针
我要把我的荒原别在胸前
承受住每一个落日
人间如此热闹,我如此想你
40
年近不惑,我们避而不谈理想和爱情
那完全是在自掘坟墓
梦在梦中,聆听窗外天光落地的声音
破碎,每一片都绽放如花
你只有舍身把自己投进黑暗的夜
才配得上一朵火焰
为你荡平前路,它们看上去像一座座坟墓,被我们断了香火
41
我们忍受着爱,吞咽着它的甜与咸
它更像一根硬骨头
被狗一样叼着至死方休
我们交换着雷鸣电闪和狂风骤雨
你在未曾向我吐露的波澜里,搓洗着你的清白和尊严
我苍白的承诺无路可逃
我们不断练习爱与被爱的姿势,像院落里的藤蔓,缠绕一起翻过院墙
可是设想中的星辰并不存在
神在天空俯视一切
两把刀子,彼此扎进对方更深的黑暗
41
多少次走过这条街
我们像陌生人,摆出一张方块脸
刻意制造疏离感
它穿越人间烟火,用它的斑驳陆离,细数着年轮长进我身体里
让我无所遁形
我用影子丈量它的宽度,用脚步丈量它的长度
计算着头顶天空的大小
42
我的爱,你的泪水,就是我们眼前的山河
可要不是我们郑重其事
把所有毫无意义都放进白费的周折
起舞风中
我们怎可在俯仰之间,唤醒崭新的意义,像日出,从内心的海面上升起
从一开始,我们就拥有一切
43
一眼望去,这辈子该有多么空旷,寂寥到吓人
我在人间等你
你拍拍我的肩膀,我能为你抖落一身月光
我让危险的思想与冲动的行动
枪弹分离
世界只是呯的一声,紧接着一声叹息
我们只得各自逃命
44
我没什么可以送你的,除了陪你走过的半截烂泥路
死在前方
因为你离开而塌陷在我心中的悬崖
突然多出来的那部分天空
还有我的一首诗
见与不见,爱都在那里,自生自灭
45
事物消失于它们内部的动荡
我们消失于我们的妥协
一切无法考证
摆在眼前的都不真实
真实的存在却又不可能发生
天空如此纯粹而透明,它的空,无所不有
46
城市的灯火蒙住了人们的双眼
从此不见星空
天亮了,梦还没有醒来
我们享受着身外之物
比如一根香烟被我叼在嘴角
带着难以觉察的微笑
比如爱,神赐的礼物,带着它的惩罚
我们于此虚度一生,除了抖落半截苍白的灰
和一阵灼痛,从指尖传开
只好装作若无其事
47
夏天是免费的,可这辈子不是
它在两点一线之间
颠簸
让人间更像一场脑震荡
摇摇晃晃
疯长的野草向我们靠拢
而我们只有电量不足的热情和最后的倔强
与之赛跑
看谁先淹没谁,或者从中突围
我喜欢作为寡淡的旁观者
与夏天交换秘密
胜于栖居于此,让时间荒芜,种子被深埋永无出头之日
你不知道,一滴水落入干涸的土壤
经历了怎样的挣扎
你不知道,我在一首诗里究竟能够抵达多远的风景
我只是一朵来自北方的云
而南方像你,像雾
同样看不清楚
我提前为我所有终究要犯的错误
道歉
道歉完了,再犯最后一次
直至没有最后
我的咒语,需要你亲自来解除
你看,大地是水平的,天空是垂直的
正如我们躺着爱
站起身来为生活疲于奔命
作为一个搭便车的人,我的要求不多
48
风,动荡不安的手指,足够跨过九个音阶的遥远
当一切终结于大海,你会发现:大海向天空隆起
你在里面破碎,然后自愈
而太阳,只是天空的一个窟窿
糊着一层窗户纸
浪在浪中,此起彼伏,像我们拿起这个,又放下那个
彼此消磨对方的高度,填补自己的底线
这辈子怎么看,更像一条充满破绽的幽灵船
吃水很深,白帆高耸入云,存在捅破所有秘密的危险
所有当事人飘荡在滚烫的日子里,不知去向
49
我们的爱,注定不再会有新的内容
除了一个红色的巴掌印
一个深深的湿吻,和半声不完整的呻吟
还有一阵风,抚过人类醉生梦死的坡谷
你的拒绝,更像是一种莫大的鼓舞
这世界太过拥挤
到处都是你离我远去的身影
我在我的诗里抵达最遥远的风景
却不能抵达你
我们的爱早已死去
就被摆放在眼前不远处的天葬台上
忍受着几只秃鹫的叼啄
它们扑打着翅膀
远走高飞
我曾经想带你去看的地方
50
玫瑰只能绽放在梦中
现实只会摘下它,加速它的枯萎
更多时候,它死在自己的死亡之前
纯粹的东西不容亵渎
在一面镜子里,我看尽了你的一生繁华
你像一位王后坐在那儿
等待着你的王
黄河泛滥成灾,错误的姿势同样可以摸向正确的河床
我们在月亮的背面
探寻通向灵魂之巅的唯一形式
温暖的洞穴,为坚定的信念找到潮湿的依据
我们被卷进海浪之间颠簸
拼命拍打快乐的彼岸
跟死神作对
我们的孩子还在创世之前的路上
就让它和爱神一起原路返回
我只要你成为我的风景
从此不再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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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骄傲地活在各自的圈套里
将自己越收越紧
我在我的诗里抵达最遥远的风景
却不能抵达你
你是一把猎枪,存在朝我补枪的可能
我们在各自的需要中溺亡
无论身居何处,同样接近天空,不多不少
52
每一个日出是慈悲的,诱使我们蹚过生活的浊流
湍急不过如此
我们终成自己的大海,梦,向天空隆起
水没有形状,我们之间没有风帆
故事还在继续,我是唯一的旁观者
53
麦子尚未成熟
镰刀还被挂在肮脏的墙上
事物在热浪中翻滚
影子在地上写诗,被太阳越描越黑
一切停滞在表面的未完成
暗自抢夺制胜时刻
路口,像一个巨大的十字架,被众人推倒
承受着细高跟的践踏
我肩扛着死去的神往返十数年
方才撑起头顶的天空
像一块破抹布,永远也擦不去雨天溅在裤腿上的污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