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庐山记

1

庐山。观音伸出的一千只手掌

与大地垂直

云从指缝间溜走

天空，却还在原地打转

我将一切物归原主

辗转腾挪，总也找不到神的视角

如果天空是大地的一只翅膀

那么你就是另一只

人间热闹，像一个个巨石滚落山谷

而我试图将它们一一推回原位

让时间重新校对起点

练习飞行

2

道贯溪。树荫遮蔽了天空

一时风来，裂出闪电一样的伤口

光，带着神的旨意

降临人间

我脚踩巨石跨过潺潺溪流

左右交替之间

心有叶落，层叠，恰如一个个日子

重复中积累着变化

即使微不足道

3

白鹿原。一千多佃户曾在尘封的历史中

刀耕火种，饲养白鹿

为无药可救的人间注入一剂猛药

借尸还魂

翻过新的一页。孔子

把自己刻印在一副石雕画像

挂在墙上

尘埃落定。供桌上三根香火依然旺盛

白鹿洞书院内的鼓点急促如同鞭子

抽打在一道高门坎上

朱熹回到自己的座位正襟危坐

而我，选了一个不易被人发觉的角落

只把自己轻拿轻放

真遗憾，白嘉轩娶了七个老婆

可故事发生并非这里

4

“不到三叠泉瀑布，不算庐山客。”

可是，遗憾终成悖论

这里并非秀峰

不是李白仗剑天涯途经于此的地方

绝对不敢相信，他会手搭凉棚

在此隐居。那飞流直下的，不是瀑布

而是浪漫的银河，回光返照破碎的现实

从丰满到骨感，人间又瘦了一大圈

这里并非秀峰

不是苏轼当年识破庐山的地方

他成为他的障碍，我们成为我们的

从唐诗滑向宋词，最终退回到昨日黄花的闺房

溺亡于纷纷的情欲

乐不思蜀。一路上，蟋蟀用不同方言一个劲儿在唱

它们的歌声里埋伏着

一段栈道。而秀峰，就在迷雾的另一头

等着我们走过去

5

海床上升成为陆地

陆地褶皱，像一道声波，接通天空

与神对话

多少言语在此沉积，变成一块块嶙峋巨石

不吐不快

顺着飞瀑陡转急下的走势

散落山谷

海，像极了我们，顺着各自的断崖

从此跌落，踏入不得不去走的路

成为难以回避的自我

涛声依旧，可我们不再年轻

而这一切背后的份量

并非只有山谷中欢腾不止的溪流

了如指掌

我用上山时沉重的脚步减去

下山时的一身轻松

也同样敲开了

其中一块巨石的沉默

和沧海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