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尚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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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
雨水，说落便落
就像一场声势浩大的首演
提前没有任何彩排
烟雨蒙蒙，鸟儿从中穿梭
许多意外收获
让负重前行充满了意义与价值
而平日里躲起来的飞虫
此刻集体出行，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却也忘记身边潜在的危险
一旦踏入这片疏松的泥土
没有谁会舍得离去
玉米、土豆、蚕豆
油麦菜、番瓜、萝卜……
更重要的是
这里还有两株向日葵
早已破土而出
向着天空寻找太阳的位置
在你迷惘的时候
不妨盯着那张灿烂的脸
植物不需要镜子
它们本来就是
形状各异的叶片上鼓满水的张力
对地势有着独特的青睐
向往天空
它们照得见自己
人、菜青虫、飞虫，从它们身旁路过
甚至蚯蚓，从根须之间蜿蜒前行
诡异的寂静促成不自觉的恐惧
就在浑身的神经末梢
和脑网络深处，徘徊不休
出于抗拒，我决定做些什么
比如伸手去拔除一根杂草
或许有些武断与不公
已经顾不了许多
我每拔下一根，就感觉拉了一下灯绳
天空便亮一下
照亮我，一只接触不良的灯泡
那细细的钨丝上
闪电在舞蹈
2
苦苦菜，蒲公英，马刺该
牛蒡，狗尾草……
植物世界向来寂静
起风时，它们枝叶交织
发出不共的声音
视若无人
像一个个隐士， 穿行于我们
司空见惯的生活
密集而有序
你总找不出合适的称呼
来给无处安放的目光
一个确切的角落
可是，它们的伤口还在滴落着
你曾来时的那个雨天
3
不能说，人们的字典里
正在剔除它们的姓名
在二元对立的世界
没有谁真正能成为主角
我们并不在意
沉默朝我们涌来
然后被一条山谷诱入歧途
只见风光旖旎
一块巨石裸露出来
等待着被刻写上些什么
4
粉的，白的，并不纯粹的碎花
出落成一个个星球
空心离不开徒有其表
起风时，雨点说来就来
不会有多余的预兆
你永远不会了解
一株狼毒花的心思
即使你走近它
5
两株蚕豆，可能是这块荒地
最后的幸存者
莫非是上天的恩赐
有风做媒，总有穿针引线的话
絮叨个没完
它们不敢怒放刀形的心花
裸露在身体外部
那黑色的弦，无须撩拨
便已将根须缠绕一起
6
玉米田垄上，居然也能长出
硕大的花心萝卜
是后者的荣耀
还是前者的不幸
哎，没有一条蚯蚓
情愿留守此处
穿越黑暗，来为这片贫瘠的土地
疏通凝固的淤血
又有谁，还会记得身旁那株椿树
是否有过一个提心吊胆的夏天
7
在白色冠毛泡泡里
诗意地栖息
时针跟着太阳走走停停
去年春天的末班车
还是别再去赶了
中空的身体内部
私藏有风雨交加的夜晚
无人知晓
一株蒲公英的牺牲
贫瘠的土地
能否挤出足够浓稠的乳汁
来交换一道闪电
以天空之名
8
如果天空能被裁剪
我愿拿它做一件蓝色连衣裙
亲手勾勒你纤细的腰身
尽管那该死的青春
未曾鼓胀，便已然干瘪
只剩下几片云朵簇拥着你
在风中暗自飞行
你一转身
我还是会为之悸动
9
谁也不曾记得，一颗心
曾被搁置成一片荒滩的故事
里面杂草丛生
与离经叛道的日子
并驾齐驱
你不用急着除草
有一天，当春天向你倾斜
这里，又将草长莺飞
谁也不会刨出
这座花园深埋在地的寒冬
只有你心知肚明
一缕阳光在季节的锋刃上舞动
而我黄了又绿，绿了又黄
10
群星闪耀，村庄多么害怕
它们也会开口说话
不用担心，当风从屋顶掠过
每一个秘密，都有一个誓死捍卫者
来封堵一张石破天惊的嘴
比如月亮，轮回在阴晴圆缺中
从来保持缄默
11
蒲公英。即已被生活的河流
引入歧途，我们学会了逆来顺受
在心头最落寞的角落
埋藏着雨水
甚至，还不等风来
它便落向蒲公英
在散落在地的冠毛泡上
捡拾苦苦菜的滋味
没有谁，被重复的日子和生活琐碎
撕成碎片
当曙光透过窗帘漏进屋子
你不曾察觉
一朵蒲公英已经学会了飞行
向天空撒开一张网
打捞从现实中溜走的梦
12
那片庄稼地，低于人们的生活
它究竟看到了些什么
人们，又漏掉了些什么
多少次踏足玉米、土豆和生菜的行列
我渴望成为一株植物
没有耳朵和嘴巴
甚至不需要一阵风来
撩拨心弦，高山流水便近在咫尺
当黑夜亮出它的底线前
我们最好吞下曾经说过的话
像一株向日葵，挺直腰杆，极力挣脱低处的拥挤
还有城市自作主张的高度
我的纸里包着我的火
务必轻拿轻放
谁也无法退回自己，与时间对峙
须知：一株植物
也可能在心里圈养着一头狮子
半人马屡次举着箭矢
向它瞄准，却不得不放手
彻底让自己变成它
不可撤销，如同斯芬克斯见人就问的谜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