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尚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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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从一纸处方笺的折痕处
煎熬金银花、黄芪和板蓝根……
如果人间只是一场感冒
活着也不过一声喷嚏
我们命中注定不会得到些什么
却需要我们通过不断失去
直至两手空空，才能召魂回窍
它多像一只麻雀
雀跃在地，啄食着如豆光斑
那暗淡的翅羽，无法撑起头顶天空的碎片
也不能穿行于昼夜之间的缝隙
——它的锋利薄似一把剃刀
甚至包括某个豁口，谁也不能触碰
2
狼毒花，以其凌乱无序
彰显草原的自然
坡谷风光旖旎，终于迎来了秋天
我像夸父逐日前来见你
狂喜而迷乱：天空如同梦幻般的黄河
在我们头顶倒流
我们从中选择各自愿意看见的部分
故意隐去心中的波澜
一辈子多么辽阔
以致于我们无暇顾及彼此的虚实
3
九九重阳。卦摊儿先生摆弄着手中的铜钱
吆喝声从路人脸上掠过
我用诡异的笑掩护自己
慌不择路，生怕被他看穿，诱我重提命运的沉浮与波折
此刻，阳光和煦，温度恰到好处
只比路面高出心跳的幅度
我不敢回头，也腾不出多余的手，从地上捡拾一个句子
脱口而出
生怕一时失语竟成谶语
所见只是一种错觉
偶然指向必然
街道两旁的槐树和刺梅还会开花
命比纸薄
并不影响我们心比天高
4
而你，只管肆意绽放，羞红整个春天
颤抖直至痉挛
像一个瓶子，附带一枝红玫瑰
如同一个闪电，像吻，穿越星河
甚至来不及凋零
已然枯萎，仿佛从未出现在生命的天空
却比死亡更美丽
我们一边编织幸福美满的生活
一边暗自痛饮苦酒
沉默，比石头更坚硬，死命封堵一口深不见底的老井
5
月上枝头，它向来以太阳冷清的另一面示人
热情被收敛于隐秘之中
从城市林立的楼丛当央倾泻而下
一世温柔从月牙最丰盈的尖端渗出
聚集，直至汩汩而流，打湿晨光
一个身影，从城市的狭缝里从容抽身
直指一爿废弃的老宅
——小院里盎然生机，残砖断瓦阻止了步子
再难踏入同一个时刻
城市的水泥路抵御住了野草疯长
人间悲喜，像音符，像萤火
从大地之上蒸发，成为满天星辰不能出口的秘密
6
地震。即使最简短的句子，甚至词语的碎片
也找不准呼吸的正确发音
林立高楼剧烈颤抖，如同远离陆地的一艘艘巨轮
面临死亡的威胁
而我正在房间里，像一条赤裸裸的鱼
来回翻滚于抽干了水的鱼缸
外面黑漆漆，我什么也看不见
夜在风雨中发声，忘记了内容，也不再奢求听众
而时间寂静无声
半道惊醒我们未完成的天空
7
夜是大地公开的情人
幽会于星的丛林，朦胧，闪耀，悸动
爱只是个幽灵，唤醒已逝的光芒
倒流回枯萎的玫瑰枝，重新绽放永不凋零的芬芳
隐秘的闪电爬上峰顶
撕扯诸神的天空
杨柳婆娑，擦亮黑夜睁开双眼的理由
而日子的钝刀，在地平线上来回翻磨
以便割断风的绳索，让所有故事都像同一只纸鸢
摇摆于抗拒与妥协之间
对命运的安排，有种危险的暧昧
8
当秋的前奏曲，从草叶叶脉里日渐枯萎
满脸皱纹流淌成溪流
直至汇入不能再次踏足的江河
一条双尾鱼侧躺在天空的砧板上颤抖
风的柳叶刀剖开鱼肚白
——宛若被遗弃在树冠的雀巢
乌鸦匆忙赶来，翅羽上藏匿着太阳的密信
9
天空未死，神躲在角落里与自己对弈
词语从荒诞的句子里坠落，破碎成漫天星斗
像一个个偏旁，忙着寻找新的出路
河岸上灯火摇曳，映红失眠者心中久久不能停歇的汽笛声
10
旧事，不经意间散落成口无遮拦的夜空
从秋的后院落荒而逃
时间盘旋
闪耀在一支空酒杯边缘
风站出来，用四季的手指编织绳结之外的风景
走走停停，兜兜转转
明天也被昨天与今天缠绕成死结
万物不再熟悉，反而都戴上了陌生的面孔
仿佛提前商量好了似的
11
大雪纷飞，积雪压折了路旁的大树
树干横在路口
刺骨寒风蹲在上面唱着情歌
手中缺少一把斧头
女人们抱成一团
谈论着口红、黑丝袜和细高跟
可是谁也不能停留
雪地里足迹很快又被掩埋于破碎的现实
在想象中
向着另一条从未选择的路的尽头
尽可能延伸
触碰故事不可触碰的伤口
所有期待能否重返枝头
盛开一束束冰花。而TS•艾略特、罗伯特•弗罗斯特……
以及他们的诗，正在引擎里燃烧
尽管星辰逃出头顶的天窗
消失于我们的视野
可收音机嗓音沙哑，又充满磁性
足够驱散整个寒夜，抵达我们未曾抵达的远方
瓜州一夜，到处都是瓜
我们还有大把时间
手捧托盘，高举各自的脑瓜
12
光，在不远处疯跑，试图甩掉自己的影子
而我们趋光而行
虚实之间，阴影渲染开活着的轮廓
和时间打的哑谜
我放弃追赶过去的自己
时刻准备着
像一座山，静静等待着时光扑面而来
13
河水浑浊，城市的夜景倒映其中
越发妩媚动人
风挤过人群。我们与生俱来都会川剧变脸术
应付自己，和身外的世界
门，已被推开一半
我们惦着脚尖，刚好让呼吸高于河面
捂紧湿漉漉的钱袋
14
被闹钟叫醒的，除了我，还有一轮太阳
早出晚归，胜似街角一条流浪狗
远远跟着我，却又不敢靠近
而时间日趋急迫
独立黄昏，回忆的乌鸦扑棱着翅羽飞奔而来
不远处传来一种声音
斧凿敲打着石块
滚烫的诗句，火星飞溅，映红明天的地平线
半截烟蒂被扔在地上
免不了再被脚尖揉上一揉，以防殃及无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