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痕

《》可能

我们朝着日子的出口方向

一步步迈进

危险，正被流水越举越高

搬起石头的人，最终砸伤自己的脚

是谁在喊劳动号子，坐等厄运降临

从死尸口袋里窃取钱财？

掘墓之人，往往忘了还应多挖一个坑

大地一贫如洗，没留下任何遗产

我们两手空空，眼睁睁看着枝头上一枚僵果

落进风雪

大河开始结冰，冰面之下滔声依旧

群星穿凿着河面

你之所见，皆是过去

丢了的东西，永远也找不回来

黑夜不黑，未知深处浮动着其他可能

《》推开一扇门

推开一扇门

昨日旧梦在清晨只留下一根羽毛

秋收过后，田野里凌乱不堪

像床单上的折痕

像思虑在青筋突兀里蔓延

大雪纷飞，引出送灵柩的队伍

如同漫天飘舞的纸钱

掩埋来路，翻过山梁，一并带走喧嚣

雪一直在下，陷入沉思的人

一锹锹掩埋自己的棺椁

像一个诗人，一行行删除最想表达的内容

《》窗外

我独坐窗内凝视着窗外

与一棵旱柳互为对境

最后一片黄叶终于挣脱了它的不舍

一片苍茫之中

几声鹊鸣，划破苍穹

翅羽交织之间

道路迷失于自己的掌纹

离开的人音讯全无

我看着它，迷失在它的枝杈

和人类的命运

从牢不可破的谎言中

我极力躲避不愿承认的事实

——上升和下降，本来就是同一条路

此刻，暮色如同泡沫朝着人间

漂浮过来

远山隐遁不见

有一个疼痛的字眼爬上心头

并僵在太阳落下去的地方

一时，骨髓如雪，也难以洗白整个夜晚

《》行走在人间

城市还在沉睡，早起的人在静谧中丧失身影

早餐店开足了加湿器，冒充热气腾腾的好生意

自相矛盾的词语，无力拉开句子的长弓

沿途的树木、山坳或建筑

标记着所有道路，唯恐它们也会失去方向

路面结冰，坚硬，却脆得像谎言，随时可能裂嘴狞笑

天亮之前，天空突然会暗上那么片刻

传说是铁拐李吃完早饭，抹黑去还偷来的邻居家的铁锅

昼夜彼此撕扯，情绪淹没事实

旷野无声表达着什么，并不急于向人间解释什么

寒风从耳畔呼啸而去，无端掀起星空一角

嘘！要是有人拍你肩膀轻唤你的名字

千万不要回头，也不要过问

那个陪你一路走来的人，究竟是谁

《》慵懒

树木。像一只只青筋突兀的手

并不能从天空抓住些什么

除了一把风，挣脱冬天的指缝

山峦，远远看去，像是一队骆驼

将一串驼铃藏进天空的皱纹

苍白与恐惧，正是沙漠的呼吸

时间，睡了过去，没来及对上一个闹钟

暖流正在水管里循环往复

一片潺潺声中，空气荡漾开看不见的涟漪

它将我紧紧攥着

电影里：火车从平原钻进了隧道，肩扛起一座山

刚甩开自己的影子

呜的一声，却又一头冲向一座高架桥

扎进未知的天空

而村落依旧破碎。一片密林在风口浪尖上

将记忆，连同人间倒影

从水中捞起。那捧在手心的，不是逝去的日子

却指向明天的入口

一扇玻璃窗，抹平了黑洞洞的内容

有一天，当我再次路过这里

那宁静的表面，一时褶皱成波澜

在光亮与阴影的会晤中

过去的日子，正在暗自呢喃，作为一个旁观者

开门见山，我们需要的从来不是一把钥匙

而是一双幽暗的眼睛

月亮，落进我们的眸子，一时激起斗转星移

像一块石头，被扔进了河面

一个人独闯一段弯曲漫长的隧道

出发时的决绝，浑圆似弓。陷进泥泞的困惑

积蓄所有力量，就为一朝决堤

我不再像风，自由去追逐蜂蝶与鲜花

只是死咬不放一个名字

封印另一个。如同一坛老酒，静置久了

便拿它出来晃动，贴着心跳听听里面的动荡

《》冬日随想

1

两扇巨大的窗户，如同天空的眼睛

只把晨光伸进昏暗的大厅

一本诗集，扣放在一张玻璃茶几上

2

沐浴在阳光下，我从最平庸的角落

捡拾一个个词语，连缀前后矛盾的诗句

我反复吟诵它们，试图离自己更近

3

如一条鱼游上水面，追忆曾经清新的空气

徒留一串水泡，呼唤曾经的自由

我知道一切大错特错

正如我亲手挥动鱼竿，拿鱼饵隐藏鱼钩上的倒刺

当我把它抛进池塘的一瞬

我听见了你，鱼跃而出的声响——

掉在地上，扭动着身体

与命运做出最后一次徒劳的抗争

尽管所有努力，只是一种自我的象征性表达

4

独坐在环形台阶上，我头戴太阳的金戒指

高贵而典雅，如同置身于罗马斗兽场

台下一片混乱，勇敢的奴隶与困兽扭打在一起

人们在一片喧哗中，坐等英雄的诞生

洗刷他生来就携带着的耻辱

我站起身来，伸开双臂，拥抱阳光赐予我的荣耀

5

翻越一座座山峰，那是成长的渴望

正如我们，亲近母亲，亲近乳房

梦中的自我充满了诱惑，流淌在优雅的线条中

我们深感孤独，从不曾发现父亲就是天空

我们，一直就置身其中。他，从未离我们远去

6

走走停停间，一段狭长的路，终于原形毕露

我用一个趔趄认识自己

路与路通过接头，关于方向难以达成共识

——谁都不甘低于对方

所有事物，拥有与生俱来的趋光性

而我，却因此爱上了自己的黑暗与孤独

亲手谱写属于自己的神曲

7

小径。年久失修，上面少人路过

正如我日渐沉默的内心

一块木板接着一块，正如日子拼接日子

拼接成明天，而明天永远不可抵达

只能成为一个个今天

又成为一个个昨天

一旦撬开幸福的瓶盖

便再也倒不回酒杯中的孤独

谁也不曾发现

我们的正午，早已被太阳夺走

《》切莫回头

切莫回头，来路正如去路

同样的白，如盐，那是汗水干后留给自己的勋章

大地的情人，需要一个公开的身份

他嘴角干裂，流淌着无人知晓的苦涩

盐，何尝不是源自过分的甜，丢给风雪一个黑色的背影

只把冰凉的面孔留给自己

我从不坐等天气放晴，四处寻找太阳

光，就流淌在我身体内部，拨开生活愈加厚重的底色

《》雪一直在下

我需要的，不是一场大雪

而是能有一句诗，飘落在你的睫毛上

好让你看得见，世界如此美丽

明天，只是眼角的泪痕，我来过的足迹

人间，从宁静之中重新沸腾

煎炒烹炸我们称之为爱的那个字眼

欲望的代名词

雪，一直在下。而我，从不曾留步

《》游走于梦的边缘

曙光尚未飞临，路上的雪早已脏了

如同白墙上凌乱不堪的斑点

游走于梦的边缘，苍蝇蜷缩双翅，挣扎于生命的温度线之下

雪， 天地之间的精灵

辗转于白天与黑夜之间。寒风便是它的翅膀

指认路上的足迹，告诉我，我并不是第一个从这儿路过的人

可是没有谁的足迹能被抹除

每条路都是崭新的，每一步都是闪亮的

没有人是孤独的，没有什么声音可以被忽略

我一夜白头，你心底潮湿，长满了苔藓

行走于旷野之中，我不敢高声说话

唯恐有千万个自己涌向我。而我并不清楚

此刻的我，究竟该回应哪一个自己

谁都可以指认我；唯独我，却不能亲手指认自己

《》出埃及记

作为囚徒，我接受你的奴役

我亲手为你塑造狮身人雕像

那金字塔，是我背着你修建的陵墓

独坐年轮深处，我推倒四季之墙将你厚葬

为了耶和华，我情愿改变自己的信仰

而你，可否愿意与我携手，攀登西奈山

去亲眼见见心中的神

尽管他那么任性，像个哭闹不休的小男孩

迫使人们屈从于他的旨意

那荆棘丛中烈火熊熊，却没有什么被烧毁

不要近前来，当把你脚上的鞋脱下来

你不是拉美西斯，我也不是摩西

红海暗潮涌动，在众人心中激起波澜

没有什么障碍不可逾越

所有神迹都来自勇敢者的历史

迦南，就在海的那边；希望与自由，就在远方

你若敢踏足，便能摆脱奴役，重获宁静

没有什么胜利能够荣耀一生

徒留一具木乃伊，那是你的灵魂上升天国

褪下的躯壳，留在人间作为纪念

我在这里。我必与你同在

你若不信，海水倒灌到人类的陆地，必流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