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尚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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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清晨。不同于以往任何一个
能够踏进同一条河流
云雾厚度恰如其分，只把阳光
均匀涂抹在天空
昨晚的美梦，已被沉重的睡眠
搓洗干净。洁白无瑕的床单
上面找不到一丝褶皱
也不能寻觅从上面滚过的灵魂
只有一条被子
蜷缩成被清晨赶跑的人形
2
雍仲卡尔。循着六百二十层木阶
不断攀爬向上……
世界荒芜多年，像一条破旧的鞋垫
在风中抚摸未曾走完的时间
一路怪石嶙峋，正好用来挑选一块垫脚石
站在久被忽视的至高点
天空之城在雾中掀起面纱一角
石块追着绿，绿在风中褶皱
尽管近视的目光
只够盛装一个模糊的局部
人们并不需要一把望远镜
看清足够的细节
除了一个适当的距离
给永恒留下余地
心湖表面波澜不惊
才好倒映出世界的本来面目
3
白石崖。太阳横切过脖子
狂风踢着石头在跑
我们与影子互称彼岸
冲着断崖对面招手呐喊
没有身影作为回应
当一株狼毒花崩裂石缝
在心头盛开，我们听得见
碎石滚落崖壁
好多年过去
也未曾传来落底的声响
4
溶洞。一场醒不来的迷梦
没有曙光划破黑暗
路在这里成为一种自欺
忙着逃离人群的四肢
顾不及拍打浑身的尘土
玉化的岩石，摇晃着湿滑的夜
总也翻不到经文的尾页
所有生命，都能在宿命之路
找到初心萌动的依据
正如一条原本低垂的哈达
在空穴来风中肆意飘舞
5
谷坡。与生俱来的向心力
冷峻泼出一片绿
牵动寂静之中的活泼
马儿追逐马儿
山羊互相抵着犄角
牧羊犬到处撒欢
白牦牛从坡上下来
踱步走向谷底的村子
在世外桃源
不需要闹钟来唤醒仲夏之梦
这里的人们
白天放逐自由，晚上坐在屋顶
看星月向着山谷倾斜
6
绳子搭建的四棱锥
一座没有围墙的金字塔
是谁进出其中
念诵着挂在棱角上的经幡
色彩也是一种曼陀罗
是谁在山谷中远远凝视它
正在时间的锁眼中
转动的，究竟是风，还是它的影子
7
灯光闪耀，在昏暗的隧道
连缀起时空的四棱抽象
就在致命的拐弯处
扭成生命的双螺旋结构
当人们从中疾驰而过
眩晕感一举击溃
初心萌动时的凝滞
恰似子宫颈痉挛而来的阵痛
有太多话急于表达
如鲠在喉，刺穿翕动着的喉结
8
眸子里游动着茫然
两只犄角穿过头顶的栅栏
触摸没有异样的天空
一只山羊
被囚禁在一辆货车里
此刻，高速公路收费站入口处
有只手伸出车窗
弹落半截烟灰
我知道，收费杆一旦升起
一脚油门
足以结果那只山羊潦草的一生
对于大多数人们
不会有高出一顿饭的事情
他们只在乎
手抓羊肉是否鲜美
9
白山羊也有信仰
头颅和脖颈戴着黑色戒帽
举着长长的角
天空，正在犄角尖端旋转变幻
悄然靠近的两对眼睛
目光短兵相接
跳出言语与表情的边境线
我们长久凝视与对峙
一时，狂风卷起雨的箭簇
射向彼此眸子里同样的困惑不解
他头也不回舍我而去
只丢下一声“咩”的长鸣
一块倔强的石块
从谷坡翻滚向草原的沉寂
10
与逃离人群来到草原的游客
截然相反
一只土拨鼠
俏皮而玩世不恭的举动
让每个围观者
不虚此行。宾主身份早已混淆
而他也并不在意
城市颠沛流离，一股脑儿朝自己涌来
当着陌生的观众
他不便独享草原无边的落寞
如星星散落人间的洞穴
他近距离模仿人类的日常表演
置换面包和牛奶
洞穿日子，置换生命的平淡与鲜活的浪漫
可是，请你不要靠近他
与另一只慵懒的土拨鼠
他们的湿吻流淌着霍乱时期的爱情
像一枚有毒的红苹果
涂抹着一面镜子背面的水银
照见最真实的你
就像她，正骄傲地挺着日渐隆起的肚皮
令人类嫉妒眼红它们的自在
一小片蓝色兰花
如同火焰，——一切美好
都被留在自家门口，谁也不要采摘它们
带到城市——
它们的迅速枯萎，正是它们绝情的报复反击
不留丝毫余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