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鸦掠过远山之巅

《》大雪

在大雪节气，天气预报只是一种多余

苦口婆心唠叨着同一句

蓝色预警：近日即将迎来大雪

提醒大家小心路滑，做好预防措施

千百年来,农历永远透过日月抛向人间的媚眼

死死拿捏神的秘密，错差不过三五日

头顶云层很厚

阳光遇阻，只好躲在背后

千丝万缕光线，细细缝补人间白天的漏洞

荒原上枯草凄凄，在寒风中颤栗不休

偶尔有只寒鸦掠过远山之巅

行人只把脖子缩进衣领

待出头，又是一年春来

大地之上丢尽的体面，又会得到昭雪

《》活着

路尘覆盖漫不经心的现实

“泥土里的生命及其黑暗中的自由，

算得上什么？”

我们被欲望扣留

所有故事只能是个开始

不要期待结局

我们抗拒整个世界和自己

直至遇到彼此

像两面镜子彼此接住对方的投影

——从此无路可逃

只好在虚无之中，重构活着的意义

《》幻象

如果昼夜变化是时间的两张面孔

那么太阳和月亮

正是人间的一对眼眸

白天被城市的街道

引入歧途，四处充斥着喧嚣和动荡

甚至不需要一块石头

足够阻挡所有脚步

只有在夜里，一切悄然变得静谧

事物都被勾勒出了清晰的轮廓

你听得见风吹草动

至于内容，一概被涂抹

重要的是，我看清了自己

一扇玻璃窗沉默着

像语言，重新划定我与整个世界的边界

一个少年曾于此驰骋疆场

勒马悬蹄，已是不惑

只见外面霓虹闪烁，招揽着越来越难的生意

至于我的所思所想

（像寒夜里升腾起雾气，像梦

从四面八方将我拥抱）

也一概被涂抹

钢筋水泥根本割裂不了什么

窗里窗外，其实都是同一个幻象

关于每个人神秘的一部分

《》回忆

蓝色星球，自从被神推了一把

从此不知疲倦

奔跑在太阳的轨道上

我们坠入与生俱来的陷阱

不可自拔，日复一日将生活的巨石

推上半山腰

我们抗拒一切

包括万物向大地回落的惯性

天黑，请闭眼

夜色深处掩埋着蛊惑

我们被催眠，再次模拟练习死亡

时间敲在午夜十二点

明天与昨天，只有一线之隔

它只是冬天的一棵树

活在我们的梦里

兀自伸展枝桠，抖落最后一片羽毛

像一个动词

——回忆：作势要从一路风雨中

从一场昏天暗地的追杀中

沿途标记时间的破绽

一并赎回它赐予我们，又被它残忍剥夺的东西

作为一生荣光，自我加冕

《》幸福

嘘！请不要问我，“你是否爱过我？”

或者是，“你还爱我吗？”

开弓没有回头箭

爱，正是那一枚铁打的箭头

深深扎进我们的头颅

锈迹斑斑，徒留记忆断开线索

最终失去考证

你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完美

可是我还是一如既往

陪你在身旁，望着大河滔滔一去不返

黄河岸边芦花随风摇曳

擦亮头顶的星空

也不及你亲口告诉我

——“只要有你在，我就很幸福。”

《》大地的收成

日出，像一枚硬币

被抛向天空

我悄悄收回作势去接的手

我向来后知后觉

它如此滚烫

一定是在陪我早出晚归的路线上

磨出了生命的温度

比地平线高出了37℃

更多时候，它更像一个药片

被我心甘情愿地服下

和着血与泪

至于它的副作用

则是夜深人静，从头顶递过来一轮斜月

它绕过地球所有的角落

找到我，撒下被反射的阳光

那是一把刚被白天打磨出锋刃的弯刀

贴着草木的命根

和我的脖颈

浅吟低语，卷走大地最后的收成

《》于是我们猜拳行令

群山的烈火裁剪天空

流水娴静，佯装不知关于我们的隐痛

我们围坐在冬天的火炉旁

青梅煮酒论英雄

一声惊雷，一盅浊酒恰好顺着羊肠小道下落不明

个中滋味在肚中翻江倒海

而火光映红我们的笑容，波澜不惊

伸出一双竹筷，夹取一条江河的七寸

便是世上最好的下酒菜

河洛尽在掌心。我用天之生数

与你拼一起拼凑地之成数

人间五行一时具足

我们同时伸出短语的犀利匕首

试探对方的软肋

任凭一条隐秘的河流途径我们

盘旋心中，繁星熠耀填满漩涡中心的虚无

我们面对面一再挺身

试图扶正自己，却又不得不将自己重新按进一把藤椅

只把岁月的藤条打磨得锃亮

一心敬、哥俩好、三才、四季发财

六六顺、巧遇了、八仙过海……

唯独不猜五和十

人类生存的陆地在呐喊声中越升越高

而大海离我们远去

人生如寄，明月封印清风

寄出一封情书，致以我们对生活初恋般的敬意

至于收信人姓名与地址

风知道，明月也知道，它们多次掠过沉浮于海的孤岛

连诸神也难以顺着时间的阶梯

攀爬峭壁，翻看天空深处即空即有的秘密——

“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

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

话别半截枯木又一次迎来荒芜的春天

我们噤若寒蝉

进，不能思念某个人，唯恐附带着思念起所有人

退，又不能退向我们自己

只得像绝壁上悬在半空的石头

兀自伸直舌头

一时沉默将我们困住，像半夜孤寒穿透梦的迷雾

袭击漫漫暗夜和我们的脊骨

总有一缕神秘的悲伤从心头悄然升腾

怎么也扯不断前世今生的纠缠

于是，我们猜拳行令

一个酒瓶磕在一个空酒杯边缘

梦碎一地。唯有酒杯里残留最后一滴酒

像倒置的人生，杯弓蛇影

挂在杯壁，等待

清风明月从遥远的海上传来讯息

像一枝反季的玫瑰

回馈我们以芬芳馥郁的波涛

和永不凋零的信仰

——生活并非一长串引文

到人间一游，谁也无需从旁批注最后的辩解

*语出《周易·系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