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兆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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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吃过早饭，大山村支部副书记韩红旗、民兵连长齐胜利、妇女主任徐一香、团支部书记魏抗战、副业办主任赵登高陆续到达了村委会办公室。
大山村的村委会办公室位于沙河南岸、村“副业区”内，与大山村广场隔河相望。如果站在大山上看大山村，村前是一条不太规则的Ｓ型沙河，沙河的北岸是不太规则的Ｓ型村落，一白一黑相互辉映。大山村五百多户人家中，除个别村民家的房屋是青瓦房以外，绝大多数村民家是麦秸房或野草房，天长日久，风吹雨淋，淡黄色的麦秸或野草变成了黑色，高处远望，村子就像是一个不太规则的黑色大Ｓ。新中国成立后，为了促进工牧业发展，大山村在沙河的南面划出一块区域，专门从事如柳编、铁器、农机具铸造等手工业生产。为了跟主业农业相区分，大山村的村民将农业之外的其他行业称为副业。大山村的北面、村民们嘴中的村后，是村里的畜牧养殖区。副业区之所以不跟畜牧区建在一起，一个安排在村前，一个建在村后，主要是基于两个方面的考虑：一是沙河南岸的土地较为肥沃，把畜牧养殖区建在那里，村民们感觉太可惜、不舍得；二是畜牧养殖区如果建在村子的南面，在以南风、西南风为主的炎炎夏日，整个大山村就完全笼罩在猪马牛驴粪便的气味中了。大山村的副业区由两排平房组成，每排十间，村委会办公室就在前排最东面的四间。
看看人都到齐了，刘社会就把前两天乡党委书记闫炳五批评他是“小脚女人”的话跟韩红旗等村委会成员叙述了一遍，征求大家是否应该按闫书记的要求尽快启动与周边村社的合并工作。大家七嘴八舌、莫衷一是。有的说大社好，人多力量大，什么都不怕；有的说大山合作社本来就是大社，没必要再与其他小社合并；有的说一个村子的人相互都不认识，几个村子合并在一起就更认不过来了，生活工作都不方便；还有人开玩笑说大山村是贵族后裔村，跟周围其他草民村搞不到一起去。
大家七嘴八舌议论了半天也没有形成统一的意见，刘社会只好让大家举手表决，表决的结果是齐胜利、徐一香和魏抗战三人赞成大山农业合作社与其他村社合并为一个规模更大的高级农业合作社，刘社会、韩红旗、徐西昌和赵登高四人不同意跟其他村社合并。
齐胜利说大山农业合作社只有跟其他村社合并为一个更大的农业合作社，才能又快又好又省地建设社会主义。徐一香也说上级之所以把小社称之为农业合作社、把大社称之为高级农业合作社，说明大社比小社有优越性，大社比小社高一级甚至高好多级，就好比乡里的闫书记比村里的刘书记高好几级、县里的杨书记比乡里的闫书记高好几级一样。
齐胜利、徐一香与魏抗战三人支持跟其他村社合并，而韩红旗、徐西昌和赵登高反对跟其他村社合并，支持派与反对派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吵得面红耳赤，争得不亦乐乎。刘社会用力敲了敲桌子，示意大家别再吵了，各自回去后再好好想一想，到底是合好还是不合好，顺便也征求一下其他社员的意见，听听他们是怎么想的。
村委会散会后没多大会儿，齐胜利就在乡政府门口遇见了闫炳五，顺便把刚才刘社会召集开会的内容跟闫炳五讲了，并添油加醋地说了刘社会和韩红旗很多风凉话。闫炳五眉头紧锁，十分严肃地听完齐胜利的“汇报”，当着齐胜利的面把刘社会数落了一顿，要求齐胜利一定要密切关注村里的党员尤其是党员干部的思想动向，有什么重要情况及时向他汇报。闫炳五说下午他要去县里开会，等他从县里开完会回来，一定找刘社会、韩红旗等人好好谈一谈，让他们明白小社并大社是大势所趋，事关党性和原则性问题，不是想并就并不想并就不并的问题，而是如何尽快合并的问题。
从县里回到十里铺的第二天，闫炳五就把刘社会、韩红旗叫到了乡党委，把乡里的决定告诉了他们二人。
闫炳五说在县里开会期间，他跟其他乡干部认真研究和讨论了村社合并问题，形成了一致意见，跟县委杨书记等领导请示汇报后，得到了领导们的一致肯定。闫炳五说大山、梁庄等八个农业合作社合并为一个高级农业合作社后，梁庄的支部书记梁向阳担任高级农业合作社的主要负责人。
看到韩红旗惊异的神情，闫炳五马上解释说，单从八个村社的人口数量、家庭规模、地理位置等方面因素考虑，合并后的高级农业合作社的主要负责人理应由刘社会担任，但考虑到合并后的农业合作社方圆二三十平方公里，让刘社会整天拖着一条伤腿跑东跑西，他感觉于心不忍。综合各方面考虑，乡党委最终决定让梁向阳担任高级农业合作社的社长。合并后的农业合作社初步命名为“向阳高级农业合作社”，总户数大约两千一百户，人口接近一万一千人，共有耕地面积两万五千多亩，苹果九万多株，耕畜五百多头。闫炳五要求刘社会与韩红旗一定要站在全局的高度，带头支持梁向阳的工作，因为支持梁向阳的工作就是支持他的工作，支持他的工作就是支持十里铺乡的工作。
从闫炳五办公室出来，韩红旗就不停地发着牢骚。他说梁庄才二百户、一千多口人，乡里凭什么让梁向阳担任向阳高级农业合作社的社长？韩红旗还说梁向阳在梁庄社员中的威信并不高，与刘社会根本不在一个起跑线上，让他领导一个拥有一万一千多口人的高级农业合作社，无论是能力还威望都明显不足，是“瘦驴拉硬屎”、“蚂蚁撼大树”，到死他都不服气。
看韩红旗呼哧呼哧生气的样子，刘社会嘿嘿地笑了。他说他一向对小社并大社思想上不认识、行动上不积极，如果让一个态度上不积极、工作上不主动的人来领导一个拥有一万多人口的大社，非拖了全乡农业合作化的后腿不可。刘社会说乡里让梁向阳担任高级农业合作社的社长是一项英明决策，他从内心里拥护和赞成，这对于突出十里铺乡在北里县的地位十分重要，因为梁向阳是县委书记杨耀祖的老部下，杨耀祖在部队当团长时，梁向阳在杨耀祖所在的团部当警卫员，抗日战争时期他们两个人就认识，后来两人也一直保持着来往。
韩红旗听了，就不再吭声了。
向阳高级农业合作社正式成立的前一天，齐胜利自告奋勇要求把这一重大利好消息通知全村社员，他说作为村里的民兵连长，他有责任承担更多更繁重的工作。
傍晚，忙活了一天的村民们正准备吃晚饭，村中央大槐树上就传来了齐胜利那略显沙哑的粗大嗓门。
“全体社员都注意了，全体社员都注意了，下面传达乡里的一项重大决定，下面传达乡里的一项重大决定。十里铺乡党委决定明天成立向阳高级农业合作社。新成立的向阳高级农业合作社涵盖了八个农业合作社，两千一百一十一户人家，一万零八百六十四口人。新成立的高级农业合作社拥有耕地面积两万五千零二十亩，耕畜五百一十三头，大车二百一十二辆。担任向阳高级农业合作社主要领导的梁向阳同志，军人出身，三代贫雇农，根红苗正。更为重要的是，梁向阳同志跟县委杨书记是出生入死的战友，无论在抗击日本侵略者的战争中，还是在解放战争中都立下了不小的功勋。相信在县委杨书记的关心下，在梁书记的英明领导下，向阳高级农业合作社一定在北里县乃至北方省成为农业合作社的一面旗帜……”
齐胜利啰里啰唆地讲了大半个小时，直讲得口干舌燥、汗流浃背，本来有些嘶哑的声音，最后快变成“公羊嗓子”了。不知是劳累过度，还是激动过头，齐胜利一不小心从两米多高的树干上摔了下来，多亏槐树下面的徐一香等人扯了他一把，要是直接摔到地上，非伤筋动骨不可。
齐胜利捂着摔痛的屁股，龇牙咧嘴，还不忘问徐一香等人他刚才的表现如何。当众人夸他讲得太精彩、数据掌握得太准确时，他竟然忘记了疼痛，脸笑得像一朵喇叭花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