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宗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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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春风中鼾睡
那个佯装睡得很香的人，是我
那个仰卧在草丛中、素面朝天的人是我
手扶拖拉机“突突”的声音
何其大，从我的身旁轧过去
居然未能把我吵醒，它翻过一段斜坡
又奔向另一座高高的山冈
而我假寐的趣味正浓，附近的野花
无视我的存在，毫不害羞地开放
一团团，一层层
最大限度地释放出自己的香气
上面是蓝天，下面是大地，中间是
不知疲倦的三月春风，携带着
令人意乱情迷的花香朝我一阵阵袭来
春天的菠菜
我愿意为一棵风中的菠菜
而春心荡漾，幸福似方塘中的春水
开出了无穷无尽的涟漪；
我愿意为一阵风，驻守于时间的
透明处，把末冬的牢狱坐穿
在土中埋下蠢笨的智慧
和不着边际的幻想；
我爱那些鼻音浓重的方言
利用不可多得的机会，反复练习
好象全世界的人都很默契
好象没有人不知道我的嗜好。
喜看南风的皮筋，把阳光拉得老长
在接近菠菜家园的时候
化为一条条绿色的街衢。如果说
是迎春花撬开了春天的黄嘴巴
那么铺天盖地的菠菜，就有可能把
大地染绿，把时间掀翻
是啊，春天的秩序，一年一度
需要摧倒重来
冬灌的日子
在严冬的封锁下，水的突破
如同迅速开放的花朵
借助泥巴的嘴巴，为冬眠里醒来的
生命轻声吟唱，为即将到达的春天
扫清通向丰收的道路
一条明丽的渠水摇头摆尾而来
在平原的臂弯里紧紧咬住大地的
衣襟。那些水的舞蹈
冷峻中充满了柔情
响应了另一些更为伟大的孕情
从田塍的这端跑向那头
汗流浃背的护渠者，亲历农业的足
唤醒大地亢奋的心跳
水花激扬，进入一个不需要表达的时刻
我的目光水一样散开去——
冬日的阳光，覆盖了农历的最后一页
弥彰了芒种的光芒
我无意与水对峙。在冬灌的日子
我紧张、兴奋地护渠而行
在夯哥的蔬菜大棚
站在菜畦中间，我突然感到了
自己的衰老，浑身上下找不到半点
鲜艳欲滴的颜色，羞于与
甘蓝、黄瓜、青椒、洋芋们
站在一起比美
也无意与茄子、茭瓜、扁豆们
比赛生育能力。我甘愿——
沦落在绿色的后方，勤浇水、巧施肥
像一位身体力行的老农
拔草、松土，亲手捉拿
潜入菜心中的害虫。把韭菜看成
长发飘逸的姐妹
把萝卜看成敦实憨厚的兄弟
把油菜看成一个少年郎的化身
有朝一日，我想我会从心底里爱上它们
在大棚里久居，与蔬菜们打成一片
往深处扎根，向高处伸展
为了表达内心的诚意，我决定
化身一棵普通的蔬菜
被夯哥稀里糊涂地装上汽车，连夜运往
县城中心的超市、农贸市场
与春风结伴而行
伸向河面的竹篙，随意向下一拨
就会勾上来一些湿漉漉的水草
就这样，它们被迫与河水分离，然后
与湿润的春风结伴而行
站在泥地上，只要我的手向空中一抓
就会抓住一个题目，肯定与春天有关
与稠密的小雨互为因果
是因为小雨过后，萌发了蠢蠢欲动的诗意
还是因为一首诗的润湿，而引发了
一场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土地有喜了！一只麻雀叫着，冲破雨幕
清亮的鸟声传出很远……
一块黑色的瓦片，从屋顶上滑落下来
想飞，但没有成功
附近的菜园里，一驼背的老者正在耕种
雨衣遮住了他的面容。几日之后
一垄绿茸茸的诗行
就会从湿润的泥地中生发出来
绕口令
阿牛牵着牛，或者牛牵着他
他无法和牛的蛮力抗衡，如同牛
无法抗拒青草的引诱
阿牛无法抗拒
青春的骚动。把牛交给青草
阿牛，尾随在牛尾巴之后
站在桃树下的人叫小桃，桃花开的时候
她美艳如桃花，甚至比桃花还美
桃花谢的时候，她不凋谢
桃子熟了的时候
小桃也赶在秋天之后
成熟了。阿牛把牛栓在桃树下
小桃摘下桃子，送给了阿牛……
这种蹩脚的表达方式，有点像绕口令
绕来绕去，却绕出了一段
咸淡皆宜的乡村爱情
护送一条水渠前进
一条水渠源自笔端，划过鼠标和词典
来到喉咙冒烟的田间
它追赶着秋风奔跑，像一条摇头摆尾的蛟龙
水花激扬，暗含一层层诗意的秋波
农业的命脉，此刻正蜿蜒向前
我端着铁锹，这可不是虚情假意的动作
一个人护卫着水渠干净的身子
用名词与副词堵塞漏洞，没有半点放松
一条水渠，穿过小麦田、蔬菜地
以及土中沉睡的骨殖
传播水的思想，水的光辉四射
风窜过来，流水与草屑的影子混在一起
把一条完好无损的渠水交给土地和农业
交给我乡下的众兄弟。在苍茫的秋天
我洋洋自得，手舞足蹈
更像一条直立行走的水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