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宗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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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河沿岸
运河沿岸，风景如画
“湖多精舫，美人航之”
我不是那画中人，沉思也美，顾盼也美
木格窗下，晾晒的头巾也美
三步一桃，五步一柳
绿荫丛中
穿行的燕雀也美，转世的蝴蝶也美
我举着一柄桐油伞，站在
一艘古香古色的游船上，吸引着
沿岸的琼花、蚕花、迷迭香花
来到我的伞盖下聚集
一声声水花欸乃的桨音，隔着船帮搔痒
惊起两行白鹭飞上了青天
我也是一个世俗中人，迷恋着
其弯曲的河道、拱起的桥梁
时而夯歌尽兴的船娘……情深之处
也吟哦一两声蹩脚的诗句
为了轻松过江，我看见小鸟
卸下翅膀上的黄金；痴心的杜十娘
把百宝箱投入江心……
而我备足了情调与向往，独揽十里春风
沉湎于缠绵悱恻的昆剧清唱
银波漫漶、宽厚仁慈的古运河
像一根透明的叶脉，挤满了
缓行的货船、画舫
像一条串着珠宝的链子，串起了
瓜洲渡、高旻寺、宝塔湾、宋城遗址
把一部繁华、动态的运河画卷
徐徐展开……
清风在竹叶间穿行
——兼致郑燮
在扬州城，我最爱清风
鼓动了三月的裙裾，和我宽大的衣袖
我清瘦的身材，如同一茎细竹
枝繁叶茂，绿意葱茏
清风穿过了我的腰胯、胸肋、胡须
我只好，时而竹子一样摇曳生姿
时而笔杆一样艰瘦挺直
仰卧时，如一座落满霜迹的板桥，袒露出
文人的豪气、正气、君子之气
又如霹雳生风、草木怒生
清风穿越了纸窗竹影，在枝杈间
迂回浅行，暖如拂尘；
清风穿越了文韬武略，在巨石之间
如云游弋，如水荡漾
清风吹过了文昌阁、瘦西湖、二十四桥
吹过了江扬路、友谊路、史可法路
吹过了琼花大厦、绿杨大旅社
清风所过之处
皆春色满园，翠竹丛生
车过杨柳青
从《杨柳青》的歌声中出发，何其浪漫
荧屏上的每一行字幕，犹如一节节车厢鱼贯而出
载着优美的词汇和旋律，载着不同的方言
正在抵达下一个站台
列车员磁性的播报，让人恍如梦境
杨柳青，一个充满诗意的地方，顷刻搅动了我的心海
而铁道两旁，不停掠过的杨柳如流苏拂过
不停飞过的燕雀似家人，屡次提醒我
季节正在逆行，正在从孟夏抵达季春
正在借助动车风驰电掣的速度，拉长春天的距离
放慢成长的过程。三分钟的短暂停靠，让我完成了
与一个地名相互拥抱的过程
我因此拥有了一生的葳蕤和诗意
行吟，水边的小城
需要几个婉转，就可以甩开那座
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小城
把自己投放出去，我却看见了它的大
兀然矗起的楼群，一眼望去
真的像一把害羞的琵琶，永远比
天空低，比土地高，嗓音宏亮
运河的流水越来越靓，石凳上的琴弦
沾满了阳光、水珠、莺啼
草地都被划分出段落，层次清晰，主题鲜明
像小学三年级的作文
春天是分行的，穿着柳树的金镂玉衣
练习飞翔，模仿少小离家的燕子
通向郊外的公路，越来越密
三轮车、大货车，上气不接下气地
奔跑。拥挤的时候，连空气
也是臃肿的；宽松的时候，那些轮子
就像腾飞的翅膀，春天的秩序
也是轮子的秩序，风大的时候也不会混乱
散发着清香的行道树，它们一起
为春天护航。从吴家楼到官庄的路程
太阳有些发嗲，客车晃动、微醉
我也有闭关自恋的时刻；
突然涌起的尘土，改变了天空的颜色
我也有因幻想而忘乎所以的时刻
可是我，并非那把古琴上出发的声音
有去无回，而是在
楼舍和村舍之间游荡，在众多的
斑马线、蓓蕾、牛羊、口哨之间鸣响
此刻我是有情的、无意的，心猿意马的
被蓓蕾深处的爱人歪打正着
扶淇，一条水系的献词
委身她含烟的岸边，像古代诗人
一样支颐沉思。目力所及
我远远望见她的上游
一个人在波浪滚滚的水上策马而行
厚积薄发的东武遗风，正沿河而下
一柄生锈的断剑，被我紧握
山峦远去，昔日不再重来
扶淇，你是我唯一能够把握的河水
你的泥沙，你的流速，你的波纹
被我误入水中的左手大把提起！
此刻，芳草远在天涯何处
开遍游吟诗人的旅途
天色向晚，两岸百花争艳
霓虹跃入水中美如红鲤，无人知晓
它们为谁而明，为谁而灭
一株夏荷逆水而行，浪声歌唱
莲蓬脱俗而出，挺拔而结实
一位诗人的名字
长久地埋藏在城市的嘴里和心里
被我委身的河流厌倦
扶淇，让我以心为源
以婆娑的垂柳为琴，弹拨古风的乐曲
我把十指紧贴你芳草萋萋的面颊
十支细流，从掌心出发
淙淙向前，加入一条水系的合唱
剪纸：百蝶恋花
花是尤物，蝴蝶是尤物
姗姗来迟的蜂鸟是尤物
莲藕是尤物，心是尤物
技艺超群的妙手是尤物
贡纸是尤物，毛笔是尤物
手中的折扇是尤物
水田是尤物，戽斗是尤物
开满油菜花的堤岸是尤物
嘶嘶推进的剪刀
似燕子开张的尾巴
是报春的使者
雪花盛开，玉兰盛开，祥云盛开
福禄寿禧的年景盛开
春天，来自四面八方
的蝴蝶飞临运河城下
他们同时爱上了
笑如牡丹、静如荷花
思如垂柳的苏北大地
借助柳叶细细的剪刀
集体创作一幅
现实版的百蝶恋花
一轮明月在月观
月观是月亮的收容站
先秦的月亮，隋唐的月亮，都来此小住
天上的月亮和水中的月亮，都来此游玩
剪纸中的月亮和玉器中的月亮比翼齐飞
从月观中返回天堂，双黄鸭蛋中的月亮
是孪生的姐妹
剖开后便有了四个小月亮
古运河的月亮和蜀冈山的月亮
都是最美的月亮，照耀着江淮平原
照耀着垂柳、花桃、竹林与琼枝
我在异乡，爱着异乡的月亮
月亮的镜子，对应着湖水的镜子
一片冰心在玉壶，一轮明月在月观
苏北的油菜花田
沿京沪线南下，我看到
沿线的油菜花，都称心如意地开放了
在四月微恙的风中
它们以裸露为美，羞涩全无
把苏北风情袒露无遗
这是我看到的，而我没有看到的那些
在村庄之后，在绿水盈盈的河道两岸
油菜花田像一块块黄色的方巾，包裹着
一场不折不扣的苏北之恋
除了速度之美，还有自然之美，人文之美
鱼贯而入我的眼帘
它们习惯与蜜蜂和蝴蝶为伍
与嫩绿的杨柳叶互为映衬
没有什么是可以遮盖、阻挡的
轰轰烈烈的恋爱，让我也来一次吧
以京沪线为依托
朝着苏北大地奔赴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