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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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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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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兰白杨

在没有亲眼目睹马兰的白杨树之前,心目中的白杨是西北黄土高原上“参天耸立,不折不挠,对抗着西北风”的白杨树。这种象征,使我对故乡的白杨有了心理的异化,身边习以为常的白杨树,主干下部十分粗糙,烈日下耷拉着青灰色的树叶,怎能是一种雄壮或者伟岸呢?或许在西北,有一些不一样的白杨,让文人们感叹颂扬。

带着这种矛盾的心理,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我来到马兰。八千里穿越,我想,一定错过了黄土高原上的白杨。在楼兰向西,人称死亡之海的荒漠之中,礼赞白杨,应该是一种奢侈的向往。

运送新兵的车队翻过天山,天色就完全黑了下来,天空清明,车队闪耀着长长的一串车灯,在广袤的天山南麓移动。四周一片漆黑,没有一颗树,只有在车灯的光束里,公路之外的戈壁滩上,有一簇簇低矮植物,长时以往,单调的让人昏昏欲睡。就在这似睡不睡之间,眼前呈现一排直立的高大树木,像哨兵一样挺立在公路两侧,护卫车队向营区疾驰。这个时候,我们看不清它的细节,一排排,在初春的夜晚里,静静地守候在两旁。暗想,这不就是那个在心底涌动了多时的西北白杨嘛!

迎来马兰的第一个清晨,想起夜晚公路和街道旁朦胧的白杨树,早早地起床,要去证实那就是真正的白杨,西北一种极普通的树,而又是一种极不平凡的白杨树。

三月的马兰依然是冬天的氛围,中部天山余脉山顶白雪的山帽在初春的阳光下栩栩闪烁,宿舍门前的垂柳还没有发芽,细细的柳丝垂下来,在早晨的微风中摇曳。四下望去,在营区的南边,训练场的边缘,一排高大的树木矗立在那里。走近一看,笔直的干,笔直的枝,灰白的表皮平滑而又干净。主干两丈有余,一丈之内没有旁支,像是人工修剪过似的。树冠所有的丫枝一律向上,几乎没有斜枝,更不要说倒垂了。这就是那些力争上游的西北白杨!这就是那些具有顽强生命力的马兰白杨!

训练场上,西域的风伴着春寒,吹拂着我们稚嫩的脸庞,我们在寒风里有身边的白杨做伴,练站姿、走齐步,挺胸抬头向前看。不多时日,佝偻着的脊柱挺直了,拖沓的步伐坚定了,白杨一排,士兵一列,力求上进的白杨树,朝气蓬勃的新战士,我们要像那白杨一样,在这荒凉的戈壁滩上抵御风沙的侵蚀,绽放一片生命的绿色。

马兰的春天短促而又从容。植树的季节里,我们亲手种下的白杨树已经长出嫩芽。他们排列在公路两侧,远离马兰树木葱郁的中心区域。它们现在看起来十分瘦弱,还不能和前辈们种下的白杨树比肩,但我们知道,再过十几、数十年,它们也会和前辈们栽下的白杨一样,成为绿色军营坚实的拱卫。马兰的白杨树就是这么一代代军人栽种,一棵棵幼苗培育,一寸寸向荒漠挺进,才形成现在绿树成荫的军营。

整整一个夏天,我在马兰的训练队学习气象观测业务。七月的骄阳炙烤荒凉的戈壁,是营区那一排排的白杨,满树的绿叶抵御着大漠热浪的侵袭。叶影婆娑,树荫给燥热的心降温,也使紧张的学习得到舒缓。绿树掩隐着的军营,不仅有蝉鸣雀叫,也有朗朗的书声,因为有了这么一片绿洲,夏日的苦读也不觉得怎么枯燥,

假日里,走在马兰的街道上,行道树是挺拔的白杨,两行或者三行,叶子一片叠一片,一层压着一层,层层叠叠密不透风,在阳光的照耀下,树叶绿得发亮,像是被水冲洗过似的。树阴的剪影倒映在便道上,隔离了阳光的直晒,就是一片清凉。行走在这树阴下,是一种惬意的风情,人们在这里纳凉或者游戏,都是那样的从容和安详。

直观上看,这些杨树最粗的树干也只有海碗粗,难见古树的沧桑。据最早进入基地创业的首长讲,部队五十年代末入疆,当时这里还是一片只生长着低矮的芨芨草和几簇马兰花的盐碱滩地,从营区规划到建设,官兵们就开始栽种耐旱、易于生长的白杨树。是一代代马兰官兵,年复一年的不舍追求,一寸一寸地向荒漠拓展,用汗水和辛劳,换来了大漠中的一片绿州。

我喜欢马兰的白杨,它不计较土地的贫瘠,也不惧怕风沙的侵蚀,一丝阳光,一滴雨露,一点呵护,它就绽放傲然的葱绿,给孤寂荒凉的大漠带来生命的颤动。

不曾远别离,安知长不归。一个夏天的业务学习就要结业,在那个收获的季节,我和战友们带着一丝愁绪,和马兰的白杨做一次暂别。因为我们知道,这一去几百公里之外大漠深处的气象站,处于西域最荒蛮的不毛之地,坚守在那里,白杨只能是心底的一个映像,现在与它做一个深深的拥抱,是为了别后亲切的回忆。

辽阔无亘的大漠,起伏延绵的戈壁丘壑,除了青黛色的砾石,就是黄沙漫漫的戈壁滩,人类赖以生存的水,堪比金子般珍贵。自从一九六零年气象站进驻戈壁滩,吃水用水一直是连队头等重要的大事。早年间,他们在大气层核试验场区,搭帐篷,驻地窖,吃水用水要从数十公里外运回,战士们比喻吃水就是喝汽油,水的循环使用到了极限。只是到了七十年代末,气象站转战地下核试验场区,这才有了制式营房。但是,营院内外,依然是茫茫苍苍,空旷而死寂。战士们思念马兰的绿色,动情马兰的白杨,向往头顶一片绿荫,脚下能有几多残叶,相思千千结,树摇化乡愁。

其实,气象站从进入场区开始,战士们就想着法儿给大漠添加一些绿色,数十年以来,也不知道从外面带回来多少棵树苗,栽种在营区里,终因为气候恶劣,土地盐碱沙化,水分奇缺,没有一棵成活。这一次,他们蚂蚁搬家,从外面运来土,挖沟回填,又把伙房洗涮的废水、洗衣服的脏水汇集起来,引到树坑里,栽上从马兰带回来的杨树、榆树苗,期盼它们能够茁壮成长。

从来没有一个地方的植树能让战士们如此牵挂,对树木成长观察的如此真切。春来,白杨抽出了嫩绿的新芽,慢慢地舒展开来,渐渐呈现一簇新绿;盛夏,小叶子长成了大叶子,虽然它还很稀疏,无法给人们带来一片绿荫,但战士们依然喜欢在烈日下,与它一起傲然挺立;冬日里,寒风凌冽,略显稚嫩的树干恐被冰寒冻害,战士们取来草苫给它裹覆。就这样,这些白杨在战士们的呵护下,熬过了它们在大漠中的第一个四季。当又一个春暖发芽的日子,白杨已经在戈壁滩里扎下了根,重新披上了绿装。

戈壁滩里的白杨既稀有而又夺人眼目,上级首长来气象站视察,一阵惊奇之后脸上露出了凝重,在这干旱的不毛之地,维持它的生长那得需要多少水呀?站长看出来首长的担忧,赶紧与他解释,虽然现在不用水罐车拉水了,但连队用水还是相当紧张。用来浇树的水,我们可不舍得用干净的水。为了浇灌这些树木,,战士们把食堂洗刷的废水收集起来,积少成多,拿来浇树。首长还是不太放心,只是在伙房里看到集水的水桶,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夸赞他们,很好,很好,这才是咱们阳平里气象站的好传统。

大漠里的植物如此的赢弱,许多生命在这里望而却步,但气象站里的白杨又是如此的倔强。它们在战士们的呵护下,扎下了根,有了一片绿荫,给荒芜的戈壁滩增添了几分韵味。

当我不得不离开这片熟悉的土地,挥手告别亲手栽植的白杨,我的眼里充盈着泪花,我眷恋生命中在大漠的日子,更思念那一片绿荫,牵挂那些马兰的白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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