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刻 道观 老爷山

老爷山盘踞在古滏口陉左岸，依偎着元宝山北峰，不甚了解的人，很难把它与元宝山区别开来。但它确实是一个独立体系，有自己的传说和历史，深厚的文化积淀，吸引着人们观摩、流连。

春日里，好友从外地来峰峰，自知他爱好寻古，便邀他去滏口陉的老爷山。从热闹的市区沿滏源堤路向西，翻越元宝山，就到了滏阳河源头晋祠泉，隔河山脚下的断崖，便是从唐末兴起的老爷山石刻。

石刻在天然的崖壁上雕凿，面对喧闹的彭城古镇。石刻的上方，草木欣荣，茂林翠叶，托起山顶的真武道观。山脚下，九山沟汇集的泉水，流经山环水绕的玉带湾，潺潺融入滏阳河主流，奔泻向东，滋润着山外那无边的华北大平原。

南北走向的石刻长约二十余米，上下交错地分为两层，内容是姿态各异的佛教、密教、道教题材。密教虽早在公元八世纪的唐玄宗时代传入中国，由于已有儒道两种文化背景，密教在中国汉族地区经历了几起几落的变化，保留至今已不太完整。一般来说，我们很难把佛、密的人物区别开来， 就如同中国的佛、道两家， 道观里也常有观世音菩萨。

各类宗教在中国的发展、融合，是华夏民族历史文化发展的宿影，不同朝代修炼的人不同，其影响各有所长。在老爷山石刻区，数十平方米的狭窄区域内，竟汇聚了佛、密、道三家八十余尊雕像，各成体系，相互辉映。多种文化的相安共存，也是我们民族文化包容万象，融会贯通在老爷山的凝聚。

老爷山石刻开凿的时间历史上没有确切记载，专家们多是从石刻造像的刀法、风格上去推测它建造的年代。在峰峰360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自北齐以来，沿鼓山、滏山、老爷山一线，石窟造像、摩崖石刻有十余处。据考证，老爷山石刻开凿于唐末，比响堂山石窟晚了三百余年，是峰峰地区摩崖石刻中最大的一组。从石刻造像上也可以看出佛密道文化的碰撞和融合。佛旁有龙，道中有神，不仔细揣摩，很难分清是哪路神仙。也是佛道密三教难得共聚一处、庇荫芸芸众生的福地圣景。

千百年的风雨冲蚀，吹裂了坚硬的岩石。站在石刻像前，即使面对残佛断柱，我们也能看到那种残缺的美，甚至比它原来完整的雕塑更能引发人们对时间和历史的深沉思索。

石刻前河水静静地流淌，带走了人世间多少的悲欢；石崖上圣仙端庄而静默，抚平了天底下无数的忧伤。佛祖和神灵依然在信徒的心里，即使有些残破，更增加了渊源的流长。

人们敬奉圣贤，是为了祈求自己的理想，刻经造像、建庙筑塔那是善上又善。终又难于摆脱名利的冲动和青史留名的诱惑，把供养人罗列在圣贤的身旁。或许不是，虔诚的信徒只是想匍匐在圣贤的脚下，让上天的光芒轻轻地照在卑微的肉体上，温暖僵硬的身躯，开化混沌的心灵。

曾在刻像前流连，恰遇信徒数人在神像前敬拜。外来的香客眼中透露出了迷离，仙也、佛也？异装的西域法师可是玉皇的嘉宾，相安在老爷山的蓝天下，共同保佑着一方的福祉。

顺刻像旁的小道蜿蜒而上，真武道观就建在老爷山的顶部，红墙黛瓦，巍峨高大，坐南朝北的建筑依地势错落有致。四月的阳光温暖而又柔和，驱赶走倒春寒的阴冷，屋顶上的旌旗在微风 中飘扬。人类的扩张，蚕食了老爷山大部分的空间，但是，他们依然难于遮盖道观的肃穆。西望山下的彭城古镇，灰蒙蒙的庭院和楼房间，挺立着无数高耸的烟筒，那是工业文明的标志。传统的磁州窑手工作坊被工业化大生产所替代，在追逐生产力解放的同时，我们失去了碧蓝的天，洁白的云，还有原始纯朴的情怀。我想，一千年前决不是这个样子。小桥流水，市井人家，窑炉点缀，商贾风尘，磁州窑产品通过老爷山下的滏阳河，车载船运，源源不断地流向远方的都市和乡村，成就了千里彭城，日进斗金的美誉。

午后温暖的阳光洒落在院子里，洋溢着春天的气息。老者在背阴下小憩，恬静而安详。好友善交，不大工夫，就与老者侃侃而谈。原来的老爷山，山上坡下，观院错落，香火鼎盛，山上的宫观和山下的石刻是一处恢宏的建筑群。世事变迁，打他小时候起，除了山脚下的石刻和传说中道观的辉煌，老爷山和它附近的山头 没有什么两样。起起落落，毁毁建建，并不完全取决于革命的破坏，遗弃和重修是时代的选择，神灵没变，是人的心思在游移。

进入院内，两边是观院的配殿，左财右福，众天官捧个神场，迎合了当今人浮躁的心态。

捐资碑记破坏了道观的庄严和神圣，不论佛庙道观，总能看到煞景的青史留名。凡心不泯，恐怕要毕其一生去修炼。

坐北的大殿建在老爷山顶的高台上，门头上藏秀石的匾额书写着“真武大帝”四个大字。大殿内，正前方供奉着石刻的真武大帝塑像，两边立着男女两位天神。对道教诸神仙的组合我一直迷惑，不同的宫观供奉神仙不一，组合规制也不尽相同，道外之人很难厘清，想来信徒的取舍自有自己的标准。四面墙壁是道教故事画像，简单通俗，图文并茂，是对信徒进行启蒙的极好教材，仔细研读往往使人产生对神灵的敬畏。

在道教里，真武大帝又称玄武神，是太上老君第八十二次变 化之身，主管寿夭，治水降火，即是人类生命的主宰，又是人们安全的保证，颇受人们的顶礼膜拜。想到这里，我也多少明白了人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建真武道观。

老爷山据滏口陉要冲，鼓山、元宝山以西山间盆地汇集的洪水，都要通过脚下的滏口陉下泄。历史记载，滏河上游多有水灾，最近的1963年华北大雨，洪水洗劫彭城地区，民众也有死伤，信徒归于神灵降罪。其实，天灾难于抗拒， 躲过天劫，还是化蝶羽升； 命里注定，还是生死概率，谁又能给一个明确的答案？纷繁世界，祈求安身慰己，虔诚也难免化作冤魂，落个心不诚，神不灵，去那里倾诉自己一生的努力。

留下几元香资，权做道外俗人对普度众生神灵的恭敬。虔诚是信徒的心态，恭敬只是我这一个俗人的礼节罢了。转身退出，回到明媚的阳光下，殿里殿外不一样的心情，心里的神和殿里的神也是不一样的感觉。我心朦胧。

看门的老者生怕我们遗漏了什么，热心地向我们推荐，大殿的后面还有阎罗殿，可以进去看看。道观静穆，纷繁的思绪感到了些许凄切。阎王殿一定充满了萧杀，我们不想让已略显沉重的心情再增加丝毫的压抑。再说，今生我们还有太多的牵挂，宁愿在人生的苦海里挣扎，也不愿意从奈何桥上匆匆走过，再生到荣 华富贵的来世；我们宁愿忍受人世间含辛负屈的煎熬，也不愿意虚无缥缈地羽化飞升，追寻天堂里逍遥自在的仙界。

外面的阳光依然是那么灿烂，回到尘嚣的街巷才感到自己真实的存在，繁华世界冲淡了刚刚燃起的一丝领悟。我们追求的还是明天的生活，但是，我们忘不了老爷山给我们瞬间的感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