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道光听其名字就可以想象到它的阴森和恐惧,但经不起一帮战友的撺掇,非要在过了不惑好几年之后,再去探探小鬼道的神奇秘密。
清晨,我们一行六人,由朋友驾车从居住的峰峰新市区出发,沿邢都公路,平行于鼓山山脉向北驶去。
十一月的华北已有了初冬的寒意,薄雾笼罩着鼓山,天色阴沉,天地混沌,山川蒙蒙。这种天气并不适合去登山探险,如果等到来年春天到是个好时机,但是漫长的冬季也许会吞噬好不容易激发起来的游兴和多次协调才拉起来的队伍。再说,只要愿意,随时都可以发现惊奇,变幻的季节孕育不同的风格,我们为何不换换口味,品味一下此时的山韵,此时的山情。
小鬼道位于鼓山北部,应该是峰峰与武安在鼓山的界沟。车过和村下了公路,乡间道路泥泞,远远看见进入小鬼道的山坳,但无法驶进靠山的道路。试着往山边道路行驶,不是道路狭窄就是路面太泥泞,只好退出,下车整理行装,提前进入跋涉的行程。
俗话说,看山跑死马,虽然大山看似近在眼前,真走起来还是要费点时间和精力。问在田间劳作的老农,离小鬼道入口还有多远,说有六、七华里,在田间和小道上行走,需要一个小时。在来之前的策划中,没考虑到这里的变故。
鼓山西面的山峰峭壁相连,灰色的石灰岩在薄雾中虚无缥缈,神秘而又冷峻。过了一个叫仙庄的村子,就看到了小鬼道的入口。连绵的山峰在此断裂,形成一个豁口,亿万年山洪的冲击形成了喇叭状。喇叭口三面悬崖直立,脚底下的乱石显示出原始的粗旷,人舞动在凌厉的硕石上蹒跚前行。喇叭底有一个十几米的缝隙,就是原始而又神秘的小鬼道入口。
入口左侧依悬崖一巨石矗立,高数十米,象守卫的武士,不,它就是小鬼道的守护神,亿万年来忠实地履行自己的职责,护卫着神秘的洞天。天地造化,看似普通的山岭,竟蕴藏着无限的奇险和未知的境界,同行的战友顾不得仔细欣赏,瞬间隐身于山口之内。我和战友岱山驻足片刻,拍照、流连。抬头望,山峰直插云天,簿雾缭绕山腰,几株荆棘悬挂半空,在寒风中摇曳;枝叶或微黄,或紫绿,峥嵘着一年最后的风姿。
迈步进入小鬼道,心情是如此的坦然。在寂静萧瑟的晚秋,冷风掠过长长的、曲折回转没有尽头的涧底,撞击着对面如镜的绝壁,呜咽着,在拐角的底部盘旋着,徒劳地试图穿透雄浑的山体,最终还是无奈地顺着沟底逃离。风的屡战屡败更增加了阴郁的情调,好在人多情绪高涨,一丝的寂落随即搭载凉爽的山风便逃离的无影无踪。没有了忧戚,思想就豁朗了许多,步子也感到了些许轻快。其实人们常常触景生情,借景融情,更多的时候是平添了无谓的烦恼。我们出走蜗居的匣子间,离开钢筋水泥矗立的森林,躲避人世间的流长非短,抖落为生存而背负在身上的重担,忘却工作上的烦恼,投入大自然的怀抱,不就是想感受一下大山原始的雄浑,体验思想在静寂山野无声的飘游。
在迷宫般的小鬼道前行,多迂回盘转,七拐八拐就让人完全失去了方向。小鬼道内岔道不多,但在阴霾的天气下,即使借助地面标志物也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是时而可以透过两山之间的缝隙,看见鼓山最高峰老石台矗立在我们前行的右方,使我们知道没有偏离的太远,多少使我们感到了些宽慰。小鬼道虽然原始、古老,但在华夏腹地,前人们的痕迹还是时有表露。也是当然,这里距离 7300 年前就有人类活动的、新石器时代的磁山文化发源地不足十公里,更是与建于 1500 年前的北方名窟——北响堂寺隔山邻居,难免大唐或前清的文人雅士或僧侣侠客偶然兴起,一头扎进这气势险要壮观、人称阎王鼻子小鬼道的断层峡谷去探奇。
古道顺山间延伸,一些路段有明显的人工垒砌印迹,显得很粗造,一些路段就地取材,在山水冲刷处垫起石台,在陡坡上开出之字形坡道,在岩体上凿出台阶、脚窝。
亿万年山水的奔泻,把沟底两边的山体冲刷的象墙壁一样光洁直立,三五米之上才是荆棘葱茏的植被,像一床厚厚的棉被,覆盖着陡峭的山梁。越往里走,脚下的路越发显的崎岖,被山水冲击下的锐利山石布满不宽的沟底。战友国平来前准备不足,穿着皮鞋跳跃在石尖窄缝中,满腹的心疼,声声的牢骚,但退路已经没有,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
迎面一道绝壁,高数十丈,把个小鬼道强行扭了个弯。绝壁之巅,风雨的侵蚀,自然的造化,无意中雕刻出几组塑像来,仔细揣摩,竟有些形似。
位于下面的一尊像古代武士,威武而刚毅;中间一尊像一位老者,虬髯沧桑,昂首挺立,面视对面的山峰,满怀深情,流露出崇敬的厚意;最上面的一尊小巧玲珑,居高观望,颇有几分顽皮,那不就是号称齐天大圣的孙悟空吗?可惜没有看到金灿灿的金箍棒,不知大圣藏匿于何方。想来一定不会太远,既不是随手可及,也决不是你我可以乞求。自然赋予大山灵气,创造了万古不朽的精灵,即使我们苦思冥想,也难于逃逸自然给予我们的惊奇。人类一直在探寻和惊奇间不断向未知的世界前行,永无止境。其实,好奇也是人类发展的动力,有些时候还可以成为我们社会飞跃发展的助推器。牛顿不就是在看到苹果落到地下才冥想出地球引力,如果在浩渺宇宙空间,在失重的情况下,苹果自由地飘游,虽然是何等的悠哉,也难于让大不列颠聪颖骄傲的头颅给我们阐述那简单的真理。如果碰到黑洞,则另当别论,那是吞噬一切的深渊。
我又在想,黑洞是不是人类臆想的未知的存在?就像孙悟空的金箍棒,只能幻想而无法手持神棍去斩除妖魔。同时我们又真诚地希望黑洞和金箍棒的存在,因为他们是我们民族文化正义的传承和推动人类去探寻未知世界的源泉。
在山野里行走,周遭的景物也在不断变幻,步换景移,视线所至,风姿万种,气象万千。在小鬼道里走过无数道湾后,转入一片不大的开阔地,虽宽约十余米,但从幽径逼仄的峡谷里走出来,豁然开朗,使人有解脱禁闭困顿之感。四面望去,可见左面一雄狮傲然挺立,瞰视着幽谷深涧,好像要随时化作一道电光,跳跃在群山峻岭之间。景象自然比不上虎跳峡的大度和气派,也只好叫做雄狮跳涧。
峡谷里天色阴冷,寂静无声,一行人的脚步惊起了山鸟,吱吱喳喳地越过我们的头顶,好不情愿地飞到对面的山腰。拐过一道弯,山谷间突然跃升起一个丈余的平台,石灰岩的沟底被雨水冲刷成半个石臼状,石壁光滑陡直,自然侵蚀非一日之功。底部一汪清水,也是前几日雨水的集攒,没有了补充,过些时日也要化作丝丝的烟云,乘风飞向寥廓江天,融入天光云影。石臼外侧光滑的崖壁上,冷艳的红漆书写着“云谷天河”四个大字,看似今人所为。
此时此刻是无法体会云谷天河的宏大壮观,但可以想象出,雨天的鼓山,山洪聚集起汹涌澎湃的气势,在狭窄险曲的小鬼道,从峰顶倾泻而下,水势峻急奔暴,左突右冲,在山谷间畅快的泄漏,水声如涛,水雾蒙蒙,烟云弥漫,造就成了雨山雾海云谷天河的又一鼓山奇观。
不知是谁在岩体上凿出了脚窝,一行人相互搀扶拉扯着登上了高台。
选择在山间行走,尽管它不通顶峰,无法体会攀登的刺激,但它总能把人带到上主峰山脊的垭口处,这时你可以选择登顶或者越过山脊继续前行。顺着崎岖的沟底,你可以欣赏到不同的景色,大小错落的各类植物立于悬崖或者山坡上。有的傲然挺立孤枝独傲,有的卑躬屈膝攀高附凤。有的扎根沃土茁壮悠闲,有的侧身悬崖顽强刚毅。他们处于不同小环境,享受着不同的阳光和雨露。
虽然都说物竞天择,强存弱亡,但在这里看不到血腥的画面,也没有狰狞的面目,到是多了些祥和与安宁。
登上石台,对面荆棘掩映的悬崖上,凿有直径不足一米的神龛,空无一物,两壁长满了苔藓,里面写着“鼓山空佛洞”。不懂佛法的人,会脱口告诉你,空了酒、色、财、气就是四大皆空,其实非也。在佛典里,“空”即是指事物的变化无常现象。而相对于我们的思想来说,就是没有什么事物是固定不变的。“空”作为佛教用语很具超越性的意义,我们不容易用语言固定它的含义,不能用表象来加于阐述,也不能用我们对佛的粗浅理解做出取舍判别,需要弟子们一生的智慧去禅晤。在一篇介绍“空”的佛教文章里,他说我们的身体是在不停地毁灭和生长,相貌和体格在一段时间后必定有所变化,所以,我们不执著一时的相貌和体格作为恒久的价值。更重要的是明白心也是“空”,就是说,要明白人的思想亦不停在变。在不同阶段,新的思想会出现,而旧的思想会遭放弃。即使在同一阶段,人的内涵无论多好亦会有坏的一刻,无论多坏亦总有好的一刻。所以,不要由于人过往的形象而对他的评价固执不变,否则只会产生很多人际关系的烦恼。
说的挺好,像我这个相貌平平还多少有点丑的人,在情窦初开时,有那么几个女子明白了这样的道理,也不至于让我当时没信心,现在徒伤悲。细细揣摩,总感觉像是在听唯物辩证法讲座。
接近中午时分,走在前面的两个人回头向我们喊:“走出小鬼道了”。
小鬼道嘎然而止,尽头是一个四面环山的盆地。山峰山脊围拢成一个不大的小天地,就像放大了的古罗马角斗场,小鬼道就是猛兽的出入口,山坡上前人开辟的梯田,不就是贵族的看台?
盆地内的气候也异于山外,现在温度低于零度。也许是人烟罕至,整个盆地齐腰深的枯草遍野铺地,秋霜如一层薄薄的玉屑罩在迎风的叶面上,晶莹洁白,在寒冷的冬天虽不是稀罕的东西,但现在提前领略了冬季冷冽的趣味。几间破败的石屋显示出先人们曾在此居住生活过,也许数十、几百年前,先人们曾在这里过着清贫、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盆地内有几条山沟通向四面的山脊,也是在这里我们对方向发生了争执。林生非要在靠近小鬼道的第一个山谷向左走,而我们都认为应该继续向前。他向左走了几十米,见我们没有跟上,坐在原地拒绝回来。为了表现大伙的意志,让大康去叫林生回来,其他的人往前绕过一个山脚,卸装休息,一面等林生回心转意,一面抓紧时间补充水分,分享带来的食物。林生最终还是拗不过大伙,姗姗赶来,大伙调侃地批判了林生的分裂主义图谋,还从太平天国到红军长征的无数历史事实,阐述集体行动的重要意义。
真是大快淋漓,把第一次分裂图谋消灭在萌芽状态,感觉不亚于一次遵义会议。呜哉。
脚下隐隐约约地可以看到前人走过的山道,山道依山势而行,蜿蜒曲折,总能利用自然的缝隙和沟壑,巧妙地翻越过去。走在山道上,不仅它周围的景色让人陶醉,而且它自身就颇具观赏性。别看山道不起眼,它还真透着世代先民的勤劳、勇敢与智慧。走在山道上,我们不能不对在同一道路上走过的先民肃然起敬。如今,昔日山道的喧嚣与繁忙已远去,作为生存之道的功能已消失,但因辨路容易、行走快捷,省去了探路的时间,为探险寻幽的旅人提供了更快、更轻松的选择。
顺山道攀上一道垭口,左右两座山峰已无道可走,顺沟下去和我们感觉的方向不对,好像要绕回去。商量了一下,我和岱山、振华攀上了右面的山峰,辨别一下方向。登上峰顶,鼓山主峰老石台依然在我们的右后方,坚定了我们向左面山峰继续走的信心。
当我们回到垭口时,林生已和其他三人顺道下了沟。无奈之下,我们只好随他们而去,心里好大的不愿意,大伙一至要求,待汇合以后,一定要召开一次遵义会议,彻底纠正林生的第二次分裂主义行为。
风化了的山石布满陡坡,无法站稳脚跟。国平几个月前脚骨骨折,长时间行走,旧伤复发,脚面淤肿,行走不便,只好捡起一支柿树的断枝,权作助行的拐杖。老树枯枝,长约五尺,黝黑弯曲,戏称龙头拐杖。一脸的风尘,斜挎着背囊,颇具老道遗风。
下落到沟底,山道平缓了许多。拐过了几道弯,看到了前人曾居住过的石屋,生活环境的艰难,山民都搬到山下面去了。山峦渐渐走低,我们都以为又走回到鼓山的西面。呼喊着林生他们三位,听不到他们的回应,只有我们的呼声在山谷间回荡,都在埋怨林生又把我们带了回来。
终于看到了人烟,几条汉子聚集在山脚下的石屋前。上前打听此地是何方,说是武安南正峪村,他们是村子里的护林队。我们真的翻越了鼓山,此时已是下午快两点,比我们预计的时间早了点出山。
山外依然是那么阴冷,晚秋的北风夹裹着丝丝微雨,扑在脸上,更增加了寒意。
林生不知跑到了哪里。今天运气不好,真理都掌握在别人手里,幸亏没有坚持自己迷失了的方向,才到达了正确的目的地。手机联系林生,他已到达前面的薛村矿,正打的回头迎接我们。
我们有位战友在薛村矿工作,电话联系准备好了饭店。酒酣饭足,免不了一番叙谈。依依话别,登上了回市区的公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