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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宝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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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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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原84年前的片段旧闻

浩渺

往昔的生活就像流水,任我们怎样的挽留它还是头也不回地远去了。如果要想复原它,也不算很难,须是有个纸张文字什么的便能办得到。巧了,我这里正有一张发黄的旧报纸,叫做《华北民报》,民国二十五年十月二十二日出版,四开四版,地址在石门市(今石家庄市),是经民国邮政总局特准挂号认为的新闻报纸,掐指一算,已历近百的年龄。在网络上查询,并未见到它的身影,说明它还是个稀缺的(一说它只存在了几个月)。我便做个穿越客,带领各位去领略一番那个年代的事物风情可好?

先进入第一版块。这报纸给我的第一印象是文字短小,信息量很大。这天是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十月二十二日,须知此时正值“九一八事变”五周年,全国上下抗日呼声一片,高潮迭起。十几天前,蒋介石在会见日本大使川越时说,中日一切问题应根据绝对平等互尊领土主权与行政完整原则,由外交途径,在和平友善空气中,从长协商。一个多月后,著名的“西安事变”促蒋抗日运动爆发。值此,这份民间的小报会是什么反应呢?头条新闻“张群(外长)川越(日本大使)昨续谈(前日会谈时,彼此态度非常诚恳,结果较前稍有进步,惟对华北及防共两问题,双方意见相距仍远)”及“驻沪日军来去无定”等。有一条消息很引人注目,华北日军举行秋季大演习。此消息称,华北日驻屯军扩充后首次大演习,已决定自本月二十六日起在北平、天津、通县丰台及平汉线一带举行,参加演习之日军共约七千人,包括步骑炮兵及特种部队。并说,冀察绥署为免除日军借民房计,今日派员与日军副官、宛平县长商讨租用客栈、澡堂事宜。这些都是当时客观实际的报道,但我们从文字间已能看到华北日军的蠢蠢欲动和飞扬跋扈,以及国民政府、地方政权的软弱和巴结嘴脸了。就在“日军大演习”消息的下侧,我以为更重要的是一篇“民谈”专栏署名士俊的文章《杀敌是我们的活路》:“诺大的锦绣山河丢掉了,我们的同胞死亡在敌人的铁蹄下了。我们中华民族危机,是到了存亡的关头。我们还能够忍耐吗?三省亡了继之热河的失陷,我们可以忍耐,现在我们的华北,以及整个的领土,眼看就要被敌人的魔手抓去!敌人要灭亡我们整个的中国,残暴的敌人已经进到我们的屋内来了,我们还和他讲什么亲善……我们坐以待毙吗?不,我们绝不干这种笨事了,我们只有和敌人拼命,只有往前冲杀,这样才有我们的活路。我们要求政府,敦促当局,下一个最大的决心,把全国的民众一齐武装起来,和敌人在战场上相见,收复我们已失疆土,我们的民族才不致灭亡……”说的多么好哇,这位民间人士一针见血,杀敌才是我们的活路,代表了民众和社会的强音。

第二版块是以“唤醒同胞与民族,争独立平等之自由”为主题的《笔林》专版。说起来还是挺别具一格的。头条是一位叫“孤萍”写的《自己的心意》,他先写了生活的窘迫和无奈,尔后写自己到公众场所、团体去听到的各种空谈和无聊,然后他写道:“我也不是镇静得如冷血动物,我更不是狂放得如丧家之犬,在紧急的风声中,我不时打算着,用什么方法来鼓劲我的勇气。”这是一个生活的彷徨者,但我们还是从它的字里行间,感受到了一种挣扎着走出困惑和迷茫的勇气。此版还有“傻瓜女士”写的《秋》,真让人感到傻得有点真实,有点可爱。“(一)黄花的秋/刚刚踏进了这热的范围/耳朵内便充满了小孩子们的欢呼/并且他们还向着秋风说/带去吧,将这夏天的暑热(二)但是不久,他们便起了怨言/秋呵,你怎么这样讨厌/绿叶儿被你吹掉/又要把可爱的花儿摧残。”这“傻瓜女士”其实一点都不傻,她用儿童般纯真的目光入手,讲出了事物好与坏的两面性和可转化性,说她是个哲学家兼诗人也是毫不为过的。本版点晴的还有个刚开办的《小诗求补》,作出一首残诗,让你任补一字,正确者有酬劳并刊录芳名。你说说,编读互动,算不算得一趣?

第三版块里就更是有趣了。是《咖啡馆》专版,注明“此馆欢迎幽默文章”。怎么个幽默法呢?果然有《接吻不讲卫生》一文说,接吻倒是一件美好的事情,然而又是一件不卫生的事情(传播疾病)。所以,“在恋爱的同志们,千万要注意,不要因一时的快乐而致感染。”八十多年前说这个,你说逗不?更逗的还在后面,紧接着又是一个《接吻》(署名半疯)的杂谈短文:“接吻”两个字,虽然在现代小说和报纸上时常地见到,只因我个人没有福气,未能享受过那种醉心的滋味,所以始终怀疑这种勾当,含有欧化的成份,我们不过拾人家余唾罢了。我后来闲看旧说部和古诗,如西厢“口索舌”句,古人咏妓诗“半点朱唇万客尝”句。这种描写,是如何的迫肖,由此可见,我们不但没拾外人的余唾,而且外人早偷去我们的粪屑。不过外国人接吻,好似狗传□,不避人,莫管大街小巷,就要明摆出来。我国人接吻,更像是猫……不易人见着。总而言之,也就不过是那么档子事,哈……岂是个“半疯”,简直是要全疯了——列举了中西差异后,最后来了个大融合,却原来也是个开通人!接下去,这编家犹嫌逗的不够,又加了新料——都说女人是水做的,不对!请看小玲写的《女人是火做的》:“一般所谓女性,到了夏天,伊们特别怕热,男的衣冠齐整,伊们都热得像烧着了似的,一个个都赤足裸腿,只恨身上一件半透明的纱旗袍,不好意思也脱掉,伊们是多么怕热呵!冬天呢,当男子穿了皮袍加上大衣,戴上手套着起毛袜子还要怕冷的时候,伊们却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夹旗袍,臂膀倒有三分之二露在外面,脚上仍旧是蜻蜓翼儿似的薄丝袜,大腿若隐若现的。居然有的也罩上一件皮大衣,可是皮衣的毛,却是反在外面。那显然是给人秀的装饰品,并非为取暖用的。由是观之,女人岂非是火做的……”洋洋洒洒一篇畅顺小文,有质感,有文气,使整个版块熠熠生辉,轻松而生动。

《本市风光》是它的第四版块,主要是些凶杀疑案、弃妻私混等离奇社会新闻,无需陈述。但有两则《里巷零讯》夺人眼目:一是军警宪联合稽查处召开全市娼乐业店栈业经理人员训话(娼乐为正式职业),二是南道岔分所罗巡长前晚巡逻,遇一小偷,经追未获,遗下门板一块、油布一块(就偷的这个?)昨日呈送分局。还有《梨园菊讯》,新华舞台白天《入洞房》,晚上《冯奎卖妻》。《生活一览》啥都有,面粉杂粮大涨。《水枪》一栏则很有责任感,说的是石门的大街小巷常见儿童玩“弹玻璃球”的游戏,但各街巷口都有自行车、人力车往来穿行,为儿童安全考虑,同时也因为儿童在幼稚时代,脑筋是清洁的,不能叫他有赌博性的理想存在,希望当局对此事要注意,最好是告给家长及学校的师长,应竭力禁止儿童在大街上弹球玩……这就有点意思了,一位普通的读者看到这么一种现象,马上就写出来,还上升到儿童教育的高度,这市民的文明安全意识还是可称颂的。

我还喜欢这报上刊登的广告,四个版每版有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的广告,标明那个年代里这里已是金融、商贸、文化的繁胜之地。石门市这个名称是1925年8月由民国临时政府批准设立的,当时由京汉、正太铁路交汇处两侧的石家庄村、休门村等组合而成,故称“石门”,人口3万余。十一年后的1936年,历经军阀混战、政局动荡,石门市在艰难中逐渐发展起来。这份《华北民报》的诞生和它承载、记录的内容就是一个例证。本期广告内容涉及银行、奖券、茶药庄、鞋衣店、海货店、律师所、理发店、饭庄、小吃店、烧锅、离婚启事、劝业场有声电影院、正太铁路简明行车时刻表……五行八作,市井繁茂,一个华北平原上新兴的都市已见初形。

穿越一番,总算回归当今。通过一份小报,我们做了一回石门的老市民,感受到了当时人们真实的心态和想法。在国难当头,民众发出“杀敌是我们的活路”的宏声,还有动荡生活下人们对自由、快乐生活的向往,以及对文明、规矩的呼唤,都令人难以忘怀。

文尾尚需补遗,前不久我刚好看到石家庄市妇联的一份资料,始知《华北民报》与一位叫做朱琏的著名女性有关联。她是石门市最早的女中共党员,与丈夫陶希晋(中共党员)办着一个诊所,其实是中共石家庄市委的秘密办公地点。朱琏除担任《华北民报》医药卫生和妇女副刊的主编外,还担任石家庄市委主办的《石门正言报》的版面主编及市委机关刊物《北风》的主要撰稿人。此时再看这份《华北民报》的风格导向,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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