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宣纸

对于写字的人来说，没有纸，如猫爪挠心，又如隔靴搔痒。这种心情被我写成作品挂在墙上：“家中纸已不多矣，去郁舍买纸去”。郁舍是一个卖行货的书画市场。住在吴中时常常到那边买纸。现在搬到新区以后，常常到皮市街花鸟市场一家安徽宣纸世家去买檀皮宣纸。

有时骑自行车一个人去，有时带着儿子或外甥，一起骑行去。一路上很绕，但却是一个悠游、享受的过程，可以放慢节奏，让车轮缓缓压过午后的林荫道上婆娑的香樟树影。一排排粉墙黛瓦在眼前忽闪忽闪地后退，半个小时的功夫，远远地就能看到高大的阊门和报恩寺塔矗立在姑苏古城的中轴线上。

骑累了，在城墙脚下的茶馆里来一杯红茶或者咖啡。骑饿了，可在播放着苏州评弹的酒馆里吃上一盘热气腾腾的酸菜鱼，再来个韭菜炒百叶或大煮干丝。要是在北风吹来时，我们则躲到一家小小的藏书羊肉馆里，吃上一盘羊肚炒青蒜和羊肉小锅，再来一碟花生米，另加一瓶沙洲优黄，喝两杯取取暖。酒杯倒满时，凑到儿子嘴边，让他尝尝，他总是跃跃欲试、欲尝又止，表情十分可爱、动人。看来他要是真喝时，一定是我家男孩初长成。

　    喝完酒、吃完肉出门，再冷的寒风都奈何不了我们。

一路上，有时我们会故意绕远，逛古城，一骑就是十公里。一路有看不够的风物与景致，有魁梧的梧桐、有低矮的古井，有葱郁的芭蕉叶，有民国的建筑和长满蔷薇花的花窗，还有把银杏叶儿吹得满地卷，黄金处处流的秋风。更有淡月与斜阳一东一西地挂悬在天际的胜景。

骑行到皋桥时，我们会约上忘年交曹老师出来，一起絮叨一番。他会请我们去护城河边上的茶馆喝茶或者请我们到摆满红木的面馆里吃面，看到我们骑行冻手了，还会在路上给我们买好手套以备风寒，暖意可比春风和明炉。

儿子和外甥不在身边时，我则会约上一两个好友，吃个充满古城烟火气的饭，到临顿路上香洲苏扇馆的楼上喝上一下午的茶，听听做了一辈子扇子的美院老校友张先生，说他的扇子和他的父亲，苦难在他嘴里融化成了淡淡的一笑。他说话时，耸着高高的肩，瘦长的身体微裹在宽大衣服里，眉上弯弯，常带着淡淡的笑。谈笑风生间，显出仙风道骨之气。我想，魏晋风度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我们带过去的小柿子，他会反复用不同色泽和器型大小的盘子去试放，直到感官上满意为止。红彤彤的柿子在米白的釉色瓷器盘里，显得格外别致丶可亲。我们一边喝着普洱、陈皮搭配的红茶，一边静静地品尝着富有晚秋味道和色泽的小柿子。这种柿子多出产在洞庭东西山，个头不大，却细腻香甜，入口即化。

就这样绕一圈，见了景，遇上人，买到纸，回去写上字，这对于写字的人来说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