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金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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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掉一个人不易，忘掉一些事更难。假如时光倒退到二十五年前……
凤和峰都是曾经的同事，一男一女，一个城里人，一个来自乡下。
那是一个梧桐花开的季节，我供职于某商超服装部。春后的午阳极具穿透力地透过玻璃幕墙照射进来，晒得人昏昏欲睡。经过了周末的繁忙之后，周一的商场显得相对冷清，偶尔有些许顾客零零散散的在商场里走动。几个女同事聚在一起，聊完了男人聊孩子，聊完了孩子又八卦一些不着边际的道听途说。几个男同事更是百无聊赖，闲来淡笑三两声，笑人笑己笑前程。
我习惯站在电梯口看形形色色的顾客，看人间百态，品百味人生，以打发无聊的时光。人生其实就是这样，忙碌有忙碌的充实，清闲有清闲的愉悦，你天天龙腾虎跃，你有你的成就感，我时常静立沉思，我有我的静然心得。人其实不必羡慕别人，东边日出西边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
短暂的宁静被电梯上传来的一阵笑声打破，电梯上走来两个女孩，穿的是单位的工作服，一个长得没什么特点，另一个皮肤较白，自带城里人的气质。她漂亮不漂亮，我不去评价，每个姑娘的青春都有花样的精彩。倒是她那两颗突出的门牙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它们好像总是不服从嘴的管束，跑了出来露在外面。后来才知道她俩都是针织部的。
上帝创造了人，但是它总是创造的不完美，留有这样那样的缺憾和瑕疵，正所谓“一白遮百丑，一牙毁所有”，那时我更体会到牙在五官当中的重要性。不知为什么，当时我有种奇怪的想法，总想拿把钳子替她把两颗门牙拔出来，让她变得更美一些。有时缺点也会变成优点，两颗门牙露在外面就让人感觉她老是在笑，这样便显得更有亲和力，我不知道日后她竞选部门主任时群众票满票，是不是和这有关。渐渐地我们从相识到相知，同龄人之间什么都爱说，很快就成了要好的朋友……
后来又认识了五金部的峰。峰来自西南山区，一米八的大个，典型的山东大汉形象，同时也有着沂蒙人的直爽豪放。
不知什么时候起，峰喜欢上了凤，他说喜欢她的白，因为他长的黑。人总是希望互补，就像我当时总想找个胖乎乎的女孩一样，因为那时我只有六十公斤，瘦瘦的。别看峰平时大大咧咧的，但是一到了正事，便有点忸怩起来，就是写情书这样的隐私事，也托我替他写。那时没有手机，没有QQ，没有微信，更没有现在小青年小姑娘的直接奔放。情书就成了一种很好的传情达意的方式，一方面可以避免当面表白的难为情，另一方面还显得比较含蓄有文化。
那是我写的第一封情书，当然是替别人写的，当时我开玩笑地对峰说：“这是我的处男书，第一次却给了你。”峰捶了我一拳，说谁让我们是哥们。后来峰什么时候把这封情书送出去的，我不知道。直到有一天中午吃完饭，我正在楼下溜达，一个女声从后面喊住了我，回头一看，是凤，我本来不想看她的牙，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目光总是停在她的牙上。她有点生气，回了我一句：“我的牙有那么好看？”我连忙道歉，因为老是盯着人的缺陷看是很不礼貌的。接着她就质问我：“情书是谁写的？净弄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还什么‘腰似三月柳，脸像四月花’，我是好看，但是也不至于那么好看吧！”我当然一口咬定是峰写的，因为下面署的是他的名字。“你有写的胆，就要有担当的本事，不然的话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我当场脸臊的通红，结结巴巴地说：“字是我写的，意思是他的意思。”她看着我的冏样，禁不住笑出声来，一笑那两颗门牙更突出了。
后来我一直纳闷她怎么知道是我写的，这事我和峰都不会说。其实峰的好哥们好几个，她为什么单单怀疑我呢？再后来，碰到她的时候我就问她，她没好气地说：你真傻还是假傻，他初中没毕业能写出那些句子，肯定找人代写的，情书这东西找人代写，必然找个安全的人，你安全呗！这时我才想起她是青岛纺织工学院的高才生，我低估了她。自那以后，我记住了这句话，没敢骗过女人，特别是有文化的女人。就是纳闷她说我安全是什么意思？我长的安全，其貌不扬，峰不担心我抢了他的好事？还是我人实诚、口紧，不会做蒲公英，也不会去暗度陈仓？
时间说走就走，转眼到了夏天。凤好像有了心事，每次遇到她好像不开心的样子，而且我还时常看到她独自一个人坐在“开心湖”边梧桐树下的石凳上，对着水面发呆。所谓的开心湖，其实就是单位楼前的一个水池，形状象心形，我们就叫它开心湖，湖前有两棵梧桐树，树下有一个石凳。我猜是不是因为峰？晚上遇到峰，我问他怎么回事，他没好气地说：“人家城里人能看上咱这个乡下佬！”。我告诉他追一个女孩要有耐心，你经常陪人家坐坐，你看她一个人坐在石凳上，我感觉坐得石凳都寂寞了。听似好像经验之谈，其实那时我自己也没谈过恋爱。
我不知道峰是因为怕她还是羞涩，反正他总是叫上我一起去陪她坐。她坐在石凳的东头，我在西头，峰在中间。我半带调侃地问凤：你一个人独自在这里想什么？是想发大财，还是想当部门主任？再说一个人坐着不孤独？让峰陪陪你吧！那时针织部的主任身怀六甲，马上就要休产假了，她年轻有学历，领导也器重她。凤说不敢想发大财，也不想当什么破官，就是在想一个人。停顿了一会，又接着说：“你说让他陪，哈哈！一个人坐着是一个人的孤独，和他坐在一起是两个人的孤独，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坐呢。”
可能是文化上的差异，也或许是城乡理念的出入，他们两个人总是谈不到一起。反而她和我越来越有共同语言了，好像我俩在谈恋爱。其实我没有那种想法，再说还有两个重要的原因，一是因为峰，我们三个都是好朋友，我知道峰喜欢她，假如我俩谈成，那真是少了个朋友，多了个敌人；二是因为我想去珠海。那时外表看似平静的我，有一颗不安分的心。自从那次珠海的同学来看我，我就有了去珠海的冲动，人家手上戴的表就是我几个月的工资，还有请我跟同事吃了一次饭就花了一百多，是当时我一个月的工资，乖乖，用现在的话说，那简直是土豪。我也梦想有一天戴几百块钱的手表，也想一顿饭花它一百元。所以我不想在老家找对象，找了是个麻烦。于是我经常借故抽身走开，以便给他们两个人提供单独在一起的机会。可是每当我离开，峰总是立刻坐到我曾经坐过的地方，他们中间好像总是隔着段距离，这段距离也许不远，就一米，也许很远，远到无边无际。在外人看来就感觉有点滑稽，两个人不像谈恋爱，好像在谈判。缘分这东西，真是很难让人捉摸。
日子就在我们几个人一起走走坐坐中，感情的阴差阳错中度过了。后来她如愿干上了部门主任，再后来单位分给她一套套一的房子。直到有一天午后，她约我们几个同事去看房子，她没叫峰。几个同事就七言八语地说些好听的话。我说：房子不错，职也升了，你圆满了。她面无表情地对我说了句：房子还缺个男主人。我开玩笑说：“那个男主人远在天边近在五金部啊。”她冷笑了一下，没说话。我知道她不喜欢我把峰往她身上引。
爱情有时是个难题，总是喜欢你的人不中意，你喜欢的人没出现。
第二年梧桐花开的时候，我没去成珠海，去了青岛。
第三年梧桐花开的时候，我听说她结婚了，不过男主角不是峰，而是另一个男孩，他们一见钟情。她结婚那天是“五一”，峰没去，我也没去。
“有心裁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那年梧桐叶落的时候，峰也结婚了，听说那个女孩很爱他。后来听峰说他和老婆开了个五金店，就在永安路上，生意还不错。
这年梧桐叶尽的时候，我也拥有了我的妻，我也会和她偶尔谈起以前的事，妻曾经大度地说:不忘曾经，说明你是个重情义的人。
大前年回老家偶尔在报纸上看到她的名字，已是当地的人大代表，应该是事业小有成就吧。我记起那句话，爱笑的女人运气不会差，祝福她！
多少年过去了，回首往事，不免心生感慨。时过境迁，不由你我，那些年少时一起走过携手过的姐妹兄弟，已各自天涯，再次忆起时已头发花白，眼神模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