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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金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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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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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次夜行“兔”

小时候身材就干巴,跑得也快,胆小怕黑,如果拿一种动物来比喻我,有点像野兔。春去秋来,习惯了昼出夜伏,可是有些夜路你不得不一个人走下去,那些记忆深刻的孤独夜行一直伴我成长。

九十年代初,夏日流火的八月,太阳炙烤着大地,高考落榜的消息也炙烤着莘莘学子们那颗不平静的心。因为报考的中文没达线,全县十几名学子需要参加潍坊师范专科学院的外语类缺额补录。那年那日下午四点多,我和小马结束了的英语口试和听力测试,来不及看一眼这繁华都市的光景,匆匆赶往潍坊汽车站,到汽车站时已是大汗淋漓。

太阳距离地平线三尺的时候从潍坊开往县城汽车站的“大巴”启动了。说是大巴,其实现在想想连中巴大也没有,为什么称它大巴,我想可能是我们这些平时只能在村边土路瞧瞧地排车、拖拉机,连小汽车都很少见过的农村孩子,猛然见到这么个庞然大物,那时候对它的确是有点敬畏的,那时称呼它“大巴”也就不足为怪了。

“大巴”在拾客、下客中,一路走走停停,还好,没费多少周转,太阳离地平线两尺多的时候到达了我们县城汽车站。在人来人往中,我俩坐上了开往小镇的一班小公共车。天气是燥热的,车里充满浓浓的汗臭味,每个人都希望尽快回家。可是车主因为想多拉些乘客,多挣一毛算一毛,车子慢悠悠在县城里转了小半圈,又回到发车的起点。车站有到点之后必须发车的规定,车子只能不情愿地停在车站外继续靠时间。在乘客七嘴八舌地抱怨中,车子终于启动了,抱怨声渐渐平息了。

太阳快落山了,西边的大地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金黄色,劳累的乘客有的在迷糊休息,有几个精力充沛点的在谈论着窗外的庄稼……

晃晃悠悠穿村过户,一个多小时后,车终于来到这座熟悉的小镇,大包小包的人们鱼贯而出,行色匆匆,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同行的小马同学家就住在镇上,她极力邀请我去她家住一晚。我陪她走到家门口,待要抬腿迈过大门槛的时候,我却临场又谢绝了。一是因为考虑到她是个女生,心想半夜三更的去一个刚认识不长时间的姑娘家住宿,是不是有些尴尬?嗯,小小年纪,想得还挺复杂;二是在外过夜,怕父母担心,那时没有手机,不像现在这么方便把信息传递给家人。

离开小马家,夜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一轮弯月斜挂在天空,几粒星星一闪一闪地,一阵凉风袭来,被汗水浸湿的衣服愈发凉爽,多美好的夜晚啊!我竟陶醉这乡村的夜景里了。很快这种陶醉让害怕代替了。白天热闹的劳动场面已经退去,此时的田野静悄悄的,静得让人有点发慌。从镇上通往我们村大约有五里路,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平时可以跑拖拉机和自行车的大路,大路要相对远一些;一条是狭窄的生产路,路两边长满了一望无际的高粱和玉米,玉米已齐肩高了,高粱更是盖过了头顶。为了节省时间,尽快回家,我选择了走这条生产小路。就像人生,有时面临许多路口,你必须做出选择。

当我走到小路深处时,我有点后悔开始时的选择了,就像这次高考报志愿一样。微风吹过,路两边的玉米高粱叶子便刷刷作响,望过去,里面黑乎乎地,天知道会窜出个什么东西来。我心里一紧,有狼咋办?心里忽然想起了四爷爷夏凉时讲起的狼吃母猪的事:有一年冬天,生产队里的一头老母猪让狼拖到村西的白菜地里祸害了,天明人们发现时,就只剩下一张可怜的猪皮和一滩猪血了。我确信自己是见过狼的,那还是小学暑假时,我和妹妹一起去北岭沟摸截流鬼(当地蝉的幼虫),走得有点远,脱离了摸截流鬼大部队。正当继续往前走的时候,抬头看到沟对面不远处有狗一般大的动物,一双蓝汪汪的眼睛正盯着这边。想想以前大人们给我灌输的狼的形象,瞬间汗毛空都张开了。转身小声告诫妹妹不要说话,当时可能是考虑到怕惊动“狼”,和妹妹小步快走的离开了。

在这空旷无有他人的青纱帐里,此时越想越害怕,仿佛身后就跟着一只狼,仿佛听到了“扑嗒扑嗒”的脚步声,但是还不敢往后看,于是就加快了脚步。

刚才还发着淡光的月亮,被飘过来的一片乌云吞没了,夜色更加沉重了,远处青杨树上传了几声乌鸦的叫声,合着田野里猫头鹰的尖叫,瞬间划破了夜的沉静。让人感觉鬼哭狼嚎似得,有点瘆人,心里咚咚地跳起来。可是不一会就自己给自己壮胆想:世上哪有什么鬼,想想鲁迅踢鬼的故事吧;现在应该也没有了狼,想想武松打虎的故事,自己个半大小伙子,难道对付不了只狼。

这样想着,约莫半个时辰,来到一条小河,月光下,水波荡漾,这是我们两个村的界河,假期里两个村的孩子经常来这里玩水、饮牛。穿过小河,看到了熟悉的生产路,这是条白天走过了无数次的生产路,家越来越近了,这时心里渐渐开始不慌了。那片乌云也飘走了,弯弯的月亮又漏出了笑脸,好像在为这个夜归人保驾护航。

大路和这条小路的汇合处——有棵百年大柳树,说是百柳,估计年份不少了。前面隐约看到了一束微光,那应该是村边那个果园看护房的光,不怕不怕了,稍微歇歇脚吧。这是一棵两人多粗的古柳,柳树下承载了我们村祖辈人的落脚印记,记取大人的休憩时光,孩子们的欢乐。这时忽然看到大路前面有一个黑影,由小到大地走来,我又紧张了,悄悄地从路边摸了一块石头拿在手里,并迅速躲到大柳树旁。“谁!”对面的一道亮光照过来,来人显然是先发现了树旁有人。我看到了父亲左手拿着手电筒,右手拿着二尺勾子(一种头带铁齿的农具),父亲的眼神一直比我好,直到现在也是这样。现在我还时常自嘲:我眼睛不好,就是不明;耳朵不好,就是不聪,所以加起来就是不聪明,一辈子平平淡淡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现实中聪明绝顶才常感到郁郁不得志。

有父亲这座靠山,悬着的心终于平静下来了。

路上父亲讲起左边那块玉米地里,几年前发生的凶杀案,至今还没破案,嘱咐我以后出去上学后,尽量不要一个人走夜路等等的话。这些令人不安的说教,令我刚平静下来的心又提起来,我紧紧跟着父亲身后。我们这一代的孩子都是被吓大的,伴随着老一辈那些恐怖故事,以后慢慢地去证明老人说的许多故事基本上都是虚构的。

终于到家了,我把路上忐忑不安的心安放在母亲的手艺里。母亲说:越聪明的人越懂得害怕,傻乎乎的人都胆子大。不管母亲说得准确与否,但是我当时是很受用的,我只所以胆子小,是因为我聪明的缘故,此时眼睛似乎也明了,耳朵也聪了。多好的夜晚啊,一家人其乐融融在一起,明亮的灯光把满屋子都照亮,再也没有夜的黑。

活成一只野兔吧,因为胆小怕黑,所以敬畏生命,活成一只野兔吧,因为胆小怕错,所以敬畏权力,继续做一只野兔吧,敬畏提供给我青青之草的大自然。愿我们在以后路上,始终保持着这种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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