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巷口卖红薯,今年薯香落谁家。
这是个被多人提过,注定还会有人提起的话题,他们写的不是红薯,写的是情怀。
我的家乡在鲁中南,地薄丘陵多。记忆中,小时候少有风调雨顺的年景,红薯因其抗旱涝,产量高,逐渐成为当地的主粮。改革开放后,生活水平逐年改善,白面渐渐替代红薯成为主食,但庄户人对红薯的留恋依然没有改变,直至今天,每年谷雨前后,老乡们依然还会找点山岭薄地,种上几陇红薯。
不管走到哪里,当我手里捧着热腾腾的红薯时,就想起了儿时岁月里那些关于红薯的快乐、温情记忆……
寒冬腊月,夜幕降临,家乡的屋顶又升起袅袅炊烟,那是母亲在张罗着煮红薯。刚出窖的红薯,经秋历冬,糖分刚刚好。搬个马扎,坐在灶台前,看着那升腾的火焰,即使外面北风萧萧,心里也就有了些许暖意。
秋天场院里,收回的红薯秧,一捆一捆被码好,围成一大垛、一大垛的,这里就成了孩子们的乐园。捉迷藏、占山头,悄悄把红薯叶子搓碎,偷偷放到大人的烟袋里,混合在烟末里,以假乱真。待大人卷成烟卷,吸到嘴里,连声咳咳地说:这烟卷不对味。这时,淘气的孩子们早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了。
红薯浑身都是宝。天高气爽的日子里,阳光下暴晒,水分蒸发、晾干,磨成粉,就成了牲畜一冬的饲料。期间,父亲偶尔也选一些粗壮的红薯秧,晾晒至半干后,用石轱辘压扁,为防止皲裂,往上洒一些水,经反复晾晒、洒水,最后做成当地特有的一种简易却劲道的红薯绳。
那些难忘岁月的日子,是红薯托起老农们的衣食住行。每年新鲜的红薯下来,除留用一部分外,大部分被父母加工成红薯干。交过公粮后,剩余的会拿去集市上卖。换回的钱,还完少许欠账,其余部分,被母亲分成两包,小心翼翼地用红布包好,压在箱底,一包留作日常开支,一包留作重要日子的备用,譬如过年。旧历年集的时候,母亲会把它取出来,买回年肉、鞭炮等年货,最重要的是带回一家人过年的新衣服。
物资匮乏的年代,农闲时,母亲总是换着花样在红薯上做文章,炒红薯、晒红薯枣,拔丝红薯、炒红薯棋子。当然印象最深的还是红薯煎饼。找个晴朗的日子,将选好的红薯干洗净,晾干,再细细研磨成面,加上玉米面调匀,精心加工成的当地的一道美食——红薯煎饼。母亲常常一次烙很多,厚厚的一尺多高,够一家人吃上几天的了。那薄如翼的煎饼,吃在嘴里,入口即化,甜而不腻。旧时岁的煎饼可以百搭,可以卷大葱、蘸大酱,卷红糖,遇上好日子,偶尔也可以卷鸡蛋吃。印象最深的是卷辣椒花生碎。母亲从屋檐下摘上几个红红的辣椒,从墙角的罐子里挖出几勺花生米,一起放锅里大火炒熟,然后放蒜臼子里,加少许盐捣碎。吃起来嚼劲十足,唇齿留辣香。
那年红薯丰收,价格也买得好,母亲用卖红薯干的钱买了两头乳猪,用剩余的红薯干和红薯秧粉喂肥两头大猪。那年冬天,卖掉两头猪的钱后,我们家拥有了全村第一辆自行车外,还剩下一部分钱。再后来,等存折上的数字进到大四位数时,盖房子的钱就攒够了。大梁架上屋顶,预示着“封顶”了,霹雳霹雳的鞭炮声炸出了一片红,我知道那是一片红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