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林香
1959年12月11日,农历己亥十一月十二,星期五。大雪时节,天寒地冻,阴沉沉地下起了小雪。在淄川区龙泉镇小土屋村的王家大院里,天还黑乎乎的,二十岁的母亲和小她七岁妹妹二姨,就起来推磨子,准备摊煎饼。快推完时,母亲忽然感觉肚子一阵疼痛,觉得快要生了。就对二姨说,快回家,叫咱妈来,可能是要生了。
姥娘家是大土屋村,距离小土屋村有一里多路,之间是空旷的庄稼地,地里有墓田和坟堆,出小土屋村向东不远的三岔路口处有一个水湾,由此向南到大土屋村边的西边也有一个水∵湾,两个了水湾都死过人。路途虽然不远,但天还未亮,十三岁的二姨有些害怕,不敢出门。母亲将一根顶门的把棍递给她说,怕啥?这又不是荒草野坡,没有马虎(狼),快去吧。
接生婆还没到,母亲在东厢房的床上,感觉疼痛难忍,有东西出来了,伸手一摸,似乎是一只小脚,将母亲吓了一跳,不应该是头么,怎么是脚。差一点晕了过去。
情况万分危急,正在这时,姥娘从村里叫上接生婆和二姥娘一齐过来了。 母亲听到接生婆的声音。出来了,出来脚了。呀,还是站生来。农村俗话说,站生娘娘跪生官。还能是个女孩?母亲心里格登了一下。
接生婆一把抓住孩子的小脚将我拽了出来。是个男孩!接生婆说。孩子是活生生的,却没有哭声。这是怎么回事?接生婆也不知道二或三。赶紧将我洗净,放到早准备好的盛满棉花的小篮里,盖上小棉被。屋里真冷,我被冻的混身发紫,实在是哭不出来。母亲看了看桌上的马蹄表,此时正是早晨八点。
姥娘拿来了二十多个鸡蛋,二姥娘背来了半袋子棒槌谷突。到了王家大院,一阵忙活起来。姥娘在屋里将炉子∵重新生起了火,却是不旺。二姥娘则在院子东北角的柴棚里摊起了煎饼。大院里增添了不少生气。母亲则赶紧对邻居说,让上龙口赶集的人叫孩子他姑来。
这王家大院,说起来好听。据说过去也是远近闻名的富户,曾经有二百多亩地。站在村口向东一望,一眼看不到边哩,都是咱家的地。过去老人们这样说。只是解放前因为赶长鞭做买卖,让人给坑了,从此家道败落,只剩下十几亩的山薄地,不打粮食。王家大院也由原来的东南西北各三间和一个百十平米的大院,只剩下了北屋东屋各三间和半个院子。解放后土地改革时给定了个好成份一一贫农。家里穷的,父母结婚时,一张有些古意的两抽桌,中间的的缝能掉进筷子去。
母亲在博山公园当学徒工,学的是养花。除了口粮外,每月只发三块钱的零花线。怀上我后,算算到了临产的日子,提前三天,从博山称上口粮,提着回到了家。生我的前一天,母亲还赶了二十里路去淄川(淄城)的河滩上赶集,花三块钱买了三斤红萝卜咸菜,带回家来。不仅是那时候没有钱,也实在是没有什么东西可买。1959年底,三年困难的日子已经开始了。
从淄川赶集回来,母亲就泡上糊子,准备第二天推磨摊煎饼。晚上由二姨陪着她。这不一大早起来,还没有推完磨子,就将我生了出来。之后,姥娘将鸡蛋煮好了,母亲一连吃了3个鸡蛋,再喝上一碗小米粥,填填空了的肚子。母亲说,坐月子,她就是靠着喝小米粥煮红萝卜咸菜过来的。为什么不吃煎饼呢?农村风俗,刚生孩子的人不能吃煎饼,怕叉了奶。
姑从龙口赶了过去,很是高兴,这是王家的喜事,王家有后了。父亲是独子,七岁丧父,祖父也是独苗,两代单传。姑忙着招待道喜的四邻,给人家回上两三个刚摊好的煎饼。
父亲回来了,母亲却看他脸上不是很高兴,便问为什么?父亲说,想起了他母亲,也就是我奶奶。上年的七月初三,我奶奶过世了,她没有看到孙子的出生,实在是人生憾事。
五点多了,夜幕降临,我却哭出声来,这是我的第一声啼哭,一个新的生命在呼唤。不是害怕黑暗,而是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