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茫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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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间，开学个把月了。一天下午，课表上没有课，牛娃和同学约好了去练口语。同学租住岳麓山下一个幽静的地方。从学生3舍到同学住处半里开外。一条林荫山道，蜿蜒伸展到门外。山道弯弯，山色如黛。道上积满了枯槁的落叶，走在上面，脆脆的，松松的，发出“咔嚓咔嚓”的脚步声。行至半路，枯叶里一块金表冒出来，跃入眼帘。西沉的太阳透过树叶空隙，洒下的阳光，瓜子似的，点点滴滴，照在金表上，闪闪发亮。
哇，天上掉下一块大馅饼，牛娃喜出望外。他拾起金表，小心翼翼地塞进口袋，然后左顾右盼，生怕有人看见。还好，小道行人稀少，无人知晓。不过，他不敢把金表拿出来瞧瞧。他只是赶路，而心里暗暗高兴。过些天，他可以把金表卖出去呀。有了钱，他的生活上不会捉襟见肘了，起码不要为买牙膏牙刷而发愁。还有，学院露天电影场周末放电影，票价虽然5分，但他没有钱买票，只能站在场外，斜着角度远远地看。有了钱，他也可以像其他同学一样坐在场内而不至于挡在场外。有了钱，他还可以买一台收音机，也像其他同学一样每天收听英国广播公司的BBC或美国之音的VOA，而不至于要巴结同学伴听英语节目。其实，他做梦都想买一台收音机，但他穷困潦倒，连理发的钱都没有，怎能奢望买一台收音机呢？现在好了，老天开恩，他拾得一块金表，可以美梦成真了。不过，牛娃没有戴过手表，不晓得表的价格。但听人说过，一块金表价值连城。如此昂贵的手表，不要白不要，反正没人看见，他想据为己有。他全身热乎，走起路来飘飘然，也无心去欣赏路旁景了。
然而，走着走着，他心里又不安起来。他突然想起了父亲有一次到兰溪米市买米。不小心，他把钱丢了，一家等米下锅，他却空手而归。母亲伤心欲绝，父亲也痛不欲生，差点家破人亡。牛娃想，如果他把手表据为己有，失主虽然不会像父亲那样痛不欲生但也会心急如焚呀。他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很自私，所以他惭愧了。他晓得不能把自己的欢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呀！想着想着，他把手表从口袋里拿出来端详着，再也不怕有人看见了。在夕阳照耀下，金表更加闪闪发亮，金煌煌，光彩夺目。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忍痛割爱，尽快物归原主。只是牛娃见识不多，不知如何找到失主。踌躇中，他想到了练口语的同学。他是长沙人，大城市长大的人，见多识广。他一定会有办法的。于是，他加快了脚步，匆匆赶路。
拐了两个弯，便来到了同学的住处。练口语前，牛娃把路上捡到金表的事告诉了他，并把表给他看了看。接过表，同学“哦”了一声，便沉默了一会，若有所思。他把黑色宽边眼镜架往上推了一下，然后问道：
“牛娃，你盖（这）块金表何什（如何）处理洛？”
“交得系里客（去），要得啵？”
“牛娃咧，你真是的，交得给系里客（去），系里那么多事，他们忙得过来吗？盖么贵重的东西交出去，洛（那）怕是石沉大海，无消息哒啦。”牛娃觉得同学言之有理，但他插话说：
“不交得系里客，那又何噶搞（怎么办）咧？”同学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
“干脆这样吧，把它交给我洛，我来写个招领，包你三日之内物归原主哒”。说着，同学把金表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那一瞬间，牛娃有一种失落的感觉但也有一种释怀的心态，又舍不得又觉得了却了心愿。牛娃向来以自己的诚实来推测别人的诚实。他相信同学会履行诺言。接着他们开始了口语操练。这一天，牛娃的心情特别好，因为他做了一件很舒心的事！
接下来的一周里，牛娃天天去教室上课，去语音室听音，去图书馆看书。他像一只蜜蜂，忙着在百花丛中采集知识之蜜。那块金表的事，他想都没有想了。不过，有一天晚饭后，岳麓山下的树林沐浴在落日余晖下，一抹晚霞已融进冥冥的暮色中。牛娃和划子，还有朱志平沿着山道漫步，恰好来到同学的住处。他突然又想起了那一块金表。金表该回到了失主的手里了吧？然而，他细心地看了看四周，却见不到招领的字样。哦，是不是同学见财起心而把金表据为己有了？他想让划子和朱志平帮他拿主意，就把捡到金表的事公之于老乡之间了。三个伢子就七嘴八舌开了。划子快人快语，边走边手一摆说：
“干脆郭朗（这样）咯，找你同学当面锣对面鼓。问他到底贴了招领么咯（没有）？找到了失主么咯？失主在何海（哪里）？搞（来）一个水落石出嘞。”朱志平倒是一个斯文人，没有划子那么性急。他两手插在裤兜里，停住了脚步，裂开嘴，笑了笑，说：
“要是人家贴哒招领呢？你郭朗（这么）一问，人家不就生气了吗？要是人家找到哒失主，划子的当面锣对面鼓，会伤了同学的感情的。”划子有点不服输，继续说：
“要啵（要不），牛娃你把金表要回来咯，自噶贴，自噶找失主洛。”
“划子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嘞。郭砸（这个）办法也会伤感情的。你莫急咯，我明天上课时再问问他到底何搞的（怎么搞的）。”
第二天上午上精读课前，牛娃向同学问及此事。同学快点把他扯到一边，满脸堆笑，附耳低语地告诉他一个好消息，说：
“喋，失主找到哒咧，还是历史系的一位老师咧。物归原主哒，我就把招领扯嘎哒。牛娃你是好样的，值得我学习嘞。”同学一个劲灌米汤，可是牛娃心里不踏实，但又不好明说。
这一天里，牛娃老是想着这个事。 吃过晚饭，他又去散步，但他没有邀人同去。他沿着湘江堤岸走着，边走边低头想：同学到底贴了招领没有？失主到底找到了没有？为什么他的举动那么怪怪的？他越想越觉得觉得事有蹊跷。他抬起头，看到晚霞布满天空，唉，但愿同学的心灵也如晚霞这般美好啊。忽然背后传来一个好听的声音：
“Hello,Niu Wa,glad to see you.Are you taking a walk alone?”这是一个温柔而熟悉的声音，牛娃转过头一看，原来是诺雅。碰到诺雅，他心里一阵激动，马上转过身来，用英语回应她的问候：
“Hi,Nuoya.Glad to see you,too.Yes,I am by myself.Shall we practise spoken English for a while?”
牛娃相邀，诺雅点了点头。微微笑容，如桃花绽开。
“Ok,I’d like to.”
平日里，牛娃碰到女生总感到羞涩，不敢看人，只是看着前方，目不斜视，更不用说话搭腔。然而他一碰到诺雅就大方起来。诺雅不同班，但牛娃报到的那一天，她给他让饭，又邀他吃面。他觉得她人好，所以不害怕和她说话。再说，他早就想邀她作口语练习的伴侣，只是不敢开口。机会来了，牛娃就这么和她愉快地说起了英语，并鼓起勇气，说出了心中的请求。诺雅欣然接受了。说完英语，牛娃用汉语把他捡到一块金表的事也告诉了她。他相信她，觉得她能出主意。
“这样的事，要物归原主的话，我觉得你应该报告系里洛。我们不是有管学生工作的周老师吗？干嘛不去找他呢？”
“郭砸（这个）同学找到了失主的话，我客（去）告诉系里，不就伤了他的感情吗？”
“他找没有找到失主，你莫管洛。周老师找他一谈，小葱拌豆腐，就一清二白哒啦。”诺雅的几句话，清清楚楚，帮牛娃拨开了云雾。
第二天上午，牛娃利用课间操的时间爬上二楼，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其实，门是虚掩的，牛娃征得里面的人的同意，便一脚走了进去。他刚一进去，就傻眼了，同学怎么也来周老师这里了？而且还带来了一个陌生人，莫非他真的找到了失主而来周老师这里邀功的？看到来人是牛娃，周老师便起身，笑眯眯地招呼说：“拾金不昧的模范来了，欢迎欢迎！”此时，牛娃恍然大悟，原来是同学带着失主来为他请功的。听到周老师的赞扬，牛娃脸红了，他为捡到金表时最初的龌龊念头而脸红，也为错怪同学而脸红。他突然想起了昨天邂逅诺雅时看到天空上的那一抹晚霞，是呀，校园里的天空多么美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