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宝贵的铜盒

我村处于大幕山深处----周家山，自土地革命以后，我的长辈多次迁离和返乡。就我经历的说起，从徐家山迁回周家山，住十年后，迁离周家山搬到黄沙铺周家。俗话说；“从上屋迁到下屋，搬折三担谷”。不管我家搬到东还是搬到西，宁可丢弃粮食，但有一样东西始终不放弃，我父亲视为宝贝。真是宝贝？其实也不然。它只是一个长方形铜盒，铜盒的正面阴刻“精诚团结”四个字，落款是“方步舟敬赠”。铜盒上半部分内有长方形约5毫米厚的石块镶嵌其中。我想：铜盒能防火防潮，铜盒内还要加上石块，应该是更加防火防潮，那么铜盒内或许是存放很重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家有这么重要的东西吗？ 我一直不解。

2005年以前，我只是偶尔看到父亲寂寂抚摸铜盒然后暗暗流泪。这年正月初九晚上，86岁的父亲坐在椅上侧身一折，中风，父亲也估计自己身体不行了，就这晚上父亲躺在床上老泪纵横，让我母亲从木箱里拿出一个东西给父亲，父亲把已经褪色的红布一层一层揭开，里面是一个铜盒，我心里揣摩父亲是不是要给我传家宝，身体衰弱的父亲含泪告诉我，这是方步舟赠送你伯父的，盒内装一些革命人士的简单档案，档案是你伯父受伤时遗落了，父亲慢慢诉说往事：

你的爷爷习之，生有两个儿子，即我和你伯父。我们家过得很殷实，在永福里一带传说咱家银子压断楼桁一事。你爷爷送你伯父时发到武汉读书，就读于湖北省外国语专门学校，送我到武汉跟我表哥一起练武。1936年回家过年，偶遇驻扎在大幕山的红军，我此时练得一身武艺正想仿效岳飞精忠报国，于是欣然加入红军。入伍后，姜中信排长为了试探我武艺怎样，找了七个身材魁梧的红军和我搏斗，我三下五除二就把他们掀翻在地，围观的同志掌声如雷，一片喝彩。姜排长说：“果然身手不凡，这样我把你送给一个首长手下当警卫怎样？”，我说：“好吧”。这样我就做了方步舟的警卫。1937年1月，方步舟率红16师由通城白虎桥转向大幕山，路经梅田时，遭到白军新8师一个团的伏击。当时夜里，方步舟的妻子正在睡觉，我在门口的凳子持枪而坐，听到外面骤雨般的枪声，我觉得大事不好，赶紧把被单裹住阮芳华夹在腋下，一手提着轻机枪猛扫，只看到冲进院里的白军纷纷倒地，然后我抱着阮芳华从后门跑出去。方步舟非常感激，就把我派名时水，改为“春海”。从此红军里的同志都叫我春海。后来方步舟的妻子受伤被俘，我看到他彻夜未眠，喃喃说些什么，听不清楚。3月21日，他一脸忧愁地说带我去龙港，我说去龙港干什么，只是感觉到方步舟情绪非常低落，他说你不去不强求，我看他情况不对就愤然离他而去。

1938年，你伯父从武汉回来，你爷爷宴请方步舟吃饭。方步舟席上看你伯父一表人才，谈吐优雅，交谈中得知俩人是校友，非常欣赏，要求你伯父入伍共同进行抗日壮举。你伯父也相见恨晚，随方步舟参加了一系列的游击抗战。方步舟把你伯父时发改名为“春华”。这是我兄弟名字的由来。

饱读诗书的你伯父随方步舟转战南北，出生入死，多次与日伪军展开游击作战，颇有战绩，深受方步舟的信任，于是方步舟将一批重要人士的简单档案装在一个铜盒里，交给你伯父保管。你伯父还劝动方步舟与李先念进行谈判将其所部改编为新四军，未果。

后来一次战斗中，你伯父身上中弹三处：其中一处在胸部，就是这个铜盒救了你伯父的命，铜盒放在内衣右边的口袋里，棉袄被子弹打一个窟窿，铜盒挡住了子弹；再就是腰部中弹，流血不止；其次是小腿中弹受伤了。昏迷后醒来时感觉铜盒依然在，趁没有人时偷偷打开盒子发现档案没有了，你伯父急得要死，后来方步舟安慰他，能保住命就不错了。1949年方步舟调防去浙江，你伯父因腿伤未愈，回家养伤。

我父亲讲述中，歇了几次，才讲清了铜盒的故事。因此我才明白，伯父临终时把铜盒转交给父亲，让父亲再给我保存，因为我在堂兄弟六个人读书最多，我是最小的一个，伯父对疼爱有加。读小学时，我和伯父一起生活几年，夏天看到伯父露出小腿乘凉，看到有一块伤疤；冬天我和伯父共一盆热水洗脚也看到小腿上的伤疤。我曾好奇问过伯父，伯父只是装个没有听到，不回答我的问题。现在才明白，原来这个铜盒竟然藏着天大的秘密。

我也将铜盒慎重地用红布包裹着藏在我家最隐秘的地方。

2022年5月17日首发于《今日作家》